香港中文大学的开山传奇:依山傍水的校园怎么诞生的?
在地小人稠的香港,唯独香港中文大学(以下简称中大)有着广阔的校地。周末假日的中大校园也是香港人喜爱的休闲去处,常常可以见到民众携家带眷来此健行郊游。这里的校园特色则与位于都市区的台大相反,是个依山而建,以自然郊野景色知名的校园。
当我们搭乘前身是九广铁路的港铁东铁线到大学站,一出车站,就会发现四周除了大学校园和凯悦饭店之外,几乎没有所谓的街道景观,不仅没街可逛,也没有住宅区,更不用说夜市或小吃街了,取而代之的是依山而建的校园以及其背后的整片山峦。
香港向来以中西交融的都市街景吸引许多游客,但实际上这里与山和海的距离比我们以为的还近。以中大来说,其位置在新界东的沙田与大埔之间,东倚沙田海岸,西靠大埔滘自然护理区(保护区),南侧和北侧则与几个坡上的乡村聚落和零星别墅为邻,整个校园占据了大半个山头,其面积多达137.3 公顷,不用说香港大学的16 公顷不能比,甚至还比台湾大学公馆校总区115 公顷还大。
山脚临海的港铁东铁线是联系香港南北的大动脉,中大师生主要的出入口即为港铁大学站。这条铁路也就是历史上知名的九广铁路,距今已有百年历史。铁路前方的马料水公众码头则提供渡轮往返沙田海上的离岛。在中大校园里,低头可眺海,抬头即望山,除了位于海拔顶点的新亚书院「合一亭」海景之外,近年新增的几座校舍亦提供不少观景的立足点。
新亚书院「合一亭」水池,水天一色的风景,是游人必来摄影打卡的景点。
香港中文大学前几年才庆祝50 周年,在东亚几所知名大学中还算是年轻。为什么这个晚近的学校可以有如此广阔的土地?在中大设立之前,这片土地曾经是什么样子?相传很多学校以前都是「墓仔埔」,中大是不是?
要回答这些问题,我们得先从崇基书院的土地来源开始讲起。
1963 年成立的中大,合并了1950 年代所成立的崇基、新亚及联合书院三所私立中文学校,成为香港第二所公立大学。中大目前的校园是以崇基书院的校地为基础发展而来。顾名思义,崇基是一所由教会机构支持的学校。1955 年崇基得到香港政府承诺,拨出政府公有地赠予崇基兴建校舍,当时的院长凌道扬遂指定要马料水这里的地。
凌道扬(1888-1993)是中国知名的林学家与林业官员,1910 年代他从耶鲁大学获得林学硕士后回国,就参与制定北洋政府的「森林法」,随后陆续在北洋政府和国民政府担任林业官僚。中国「植树节」的由来,就是在凌道扬与金陵大学农学院创办人裴义理(Joseph Bailie)等林学家向政府倡议的成果。凌氏同时也任教于北平大学、中央大学农学院,国共内战期间任职于联合国粮食农业总署,战后定居香港,1955 至1963 年间陆续担任崇基书院和联合书院的院长。凌道扬面对英治下的香港政府,竟能与港督磋商「指定」学校土地位置,相信与其在林业学界的地位与在旧中国政府的资历脱不了关系。
凌道扬指定要马料水,据其自述,是因为此地「面对马鞍山、俯临吐露港,乐山乐水,正是一个理想的息游潜修之所;校舍建于山谷之中,青翠环抱,犹如坐在一张安乐椅之上。」崇基校史馆还留下一张凌氏站在马料水田园边「指点江山」的照片。在香港总督葛量洪(Sir Alexander William George Herder Grantham)拨地10 英亩(约4 公顷)给崇基书院之后,凌道扬还进一步要求要将10 英亩建地打散,分布在马料水谷地中的七处,使崇基后来可以发展的范围实际上包含了地块与地块之间包围的区域,超过原先港督给予的面积。
跟政府要地可以要成这样,这不知道是英国人太老实还是凌道扬太聪明呢。
凌道扬站在田边「指点江山」。
今日的崇基体育场,即原马料水村的田园。
马料水在指定为崇基校地之前,是个姓温的单姓客家村。今日崇基众志堂前方的中大校湖与体育场,原来是马料水村的农田。崇基创校初期,曾有一段时间是学校与乡村为邻的局面。但是没过多久,我们印象上特别重视土地财产的农民,却决定主动集体迁村,将土地卖给崇基书院,其理由竟与风水有关。
临海的马料水村当时正面临土地盐化的问题,村里还谣传,马料水五十年没添男丁,是因为当地地形造成每日下午三四点钟村落就被附近的山丘遮蔽日头,使村民觉得阴多阳少,风水不佳。此时崇基院方与政府除了提出以双倍面积交换村民的土地的方案外,还迅速找来风水先生,帮助村民找到一处风水宝地,顺利将整村连同祖坟一起迁至今日粉岭的「马料水新村」。
马料水村温四和堂卖田给崇基学院契据。
透过1955 年崇基向马料水村收购土地的契约,我们可以看到这里还有个古地名为「长沥尾」。「沥」为小溪之意,昔日马料水村,大概就立村在小溪的尾端。今日中大校园里,我们还能见到这条小溪静静地从位于半山腰的富尔敦楼旁,沿着树林茂密的山谷,流进崇基前的校湖中。
由范克廉楼旁的山径通往山下的崇基校园,山溪在旁。
凌道扬的「开山」传奇还没结束。凌氏在取得政府10英亩地之后,再向政府提议要再「租借」 30 英亩扩大崇基的使用范围。没想到官员的回覆是建议租给崇基 300 英亩,让凌氏可以发挥其农林专业,协助政府在崇基北面的山地上植树造林、教导乡民垦植蔬果作物。这300 亩造林地在1963 年中大建校时,就被转成学校基地,原先在九龙与港岛的新亚书院、联合书院陆续迁入这个山谷,形成今日的样貌。
政府向崇基建议的300英亩造林地范围。
中文大学位处自然保护区旁,四周仍保留着茂密的树林,校园中偶尔还能见到猴子甩着红屁股跨越车道走入树林的景象,每回相遇都令人又惊又喜。大学图书馆的屋檐下,则挂满了小白腰雨燕的燕巢,这里是香港最大的雨燕栖地。每到夏天傍晚,数百只雨燕在图书馆周围啁啾飞翔,是中大人最深刻的记忆。
偶然经过校园大路的猴王。
大学作为近代高等教育的象征,在东亚世界是相当晚近才出现的机构。在殖民地,设立大学则成为殖民政府管制的手段之一,在什么时间点「开放」殖民地设大学、由谁办理大学、大学里可以发展什么学问,在在都表现殖民者当时所欲采取的政策,以及其当下面临的殖民地社会问题。
当20 世纪的东亚各殖民地开始办大学,学校的土地除了私人兴学购地捐献之外,大面积的土地还是必须由政府与地方社会(包括先人的「墓仔埔」)进行协调与征收。从马料水村的例子,我们可以看到英国作为近代殖民政府,在面对新界传统乡村处理土地问题时的逻辑与弹性,并不是把「风水」视为单纯的迷信问题,而是借力使力,尊重不同的观念与需求,让村民与学校都能两相欢喜。
(在此必须声明,本文系根据校方提供的资料,缺乏来自马料水村的观点,读者如有相关资讯,欢迎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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