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六路围攻”

来源:万源红网

徐向前(1901-1990),山西五台县永安村人,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军事家。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1年 11月任红四方面军总指挥。 1934年万源保卫战中,徐向前运筹帷幄,带领八万红军将士,粉碎了二十多万国民党军队的进攻。1955年,被授予元帅军衔。曾任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部长,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等职。

一九三三年冬,刘湘在蒋介石的支持下,动员了几乎全川军阀的力量,向川陕革命根据地发起了“六路围攻”。我们打刘存厚的战役还没有完全结束,刘湘的进攻就开始了。带着红四军在宣汉的南坝场和川东游击军会师,把廖雨辰的部队打垮后,正乘胜追击,准备出开江开县,结果遭遇刘湘的主力部队王陵基师。我们部队的宿营地和敌人的宿营地挨着不远,互相都不知道,我派一个通信员送信,结果跑到敌人的营地去了,幸亏敌人没有发觉。我们仓促应战,打了几天几夜,被迫从进攻转入了防御。那个时候,红四方面军的电台工作、情报工作做得比较好,能及时掌握敌军的动向。其实,王芳舟(陵基)的部队出动,我们是应当知道的,不知坐镇后方的张国焘为什么没有把情报及时告诉前线。

反刘湘的“六路围攻”,是我们在四川打的时间最长、最艰苦的一个战役。在红四方面军的历史上,也可以说是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久,战绩最辉煌的一个战役。我们花了整整十个月的时间,先后粉碎敌人的四期进攻,歼敌八万余人。当然,我们也付出了血的代价,共伤亡两万余人。

我们的战线长,兵力少,敌我力量对比悬殊,敌强我弱!敌人投入的兵力,先后达一百四十多个团,共二十余万人。我们边打边补充,也不超过六万人。红军的战略指导方针,仍然是“积极防御”。和反“三路围攻”一样,收紧阵地,诱敌深入,利用险要地形、工事节节抗击,先消耗敌人,使敌人疲劳,而后进行总反攻。打田颂尧与打刘湘的规模大小不同,兵力多寡不同,但地形、战法差不了多少。

我们分东西两线,采取这样的办法消耗敌人。我在东线指挥,主要对付刘湘的部队,王树声同志在西线指挥,对付田颂尧、杨森、李家钰、罗泽州、邓锡侯等部队。从一九三三年十二月中旬到一九三四年六月下旬,在半年多的运动防御中,我们先后抗击了敌人的三期总攻,毙伤敌军三万六千余人。由于我们采取了积极防御的方针,拉长了敌人的战线,分散了敌人的兵力,为我们的反攻创造了条件。

反“六路围攻”中,最有决定意义的是万源一带的决战防御。那已是刘湘的第四期总攻,重点是要在东线夺取万源。敌第五路军总指挥王陵基在第一期总攻中因作战失利被撒了职,换上了唐式遵当第五路军的指挥。刘湘还把他的高级顾问、江湖术士、号称“神仙”的刘从云搬出来任前方军事委员会的委员长。他们以八九个旅的兵力进攻大面山、甑子坪、花萼山、孔家山等地,孤注一掷,企图从东、南、西三面形成对万源的围攻,在东线把我们打垮。我们逐次收紧阵地,也到了无可再收的极限。假如万源失守,我军就有被敌压出川北的危险。敌人拼了死命,我们也拼了死命。这是关系川陕革命根据地生死存亡的一次决战,不拼命不行啊!

但是,不论敌人的进攻如何凶猛,我们的部队何等疲劳,我们总是用少量兵力置于一线,凭险抗击和消耗敌人。主力部队则放在二线,准备反攻。那一带的山很高,林又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利于红军坚守。近战是红四方面军的特长之一,防守的部队都是等敌人攻到面前再打、再拼,有时还短促出击一下。我们一个营的兵力守住一个方向,敌军整团整旅地攻来攻去,就是攻不下来。徐深吉同志带着一百二十来人的教导队守在山上,对付敌人一个团,最后只剩下几十个人,可敌人还是攻不动。部队真顽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粮食少,吃饭很困难,有时连山芋蛋也吃不上,稀饭也喝不上,靠野菜充饥。天气又热,蚊虫又多,医药又缺,弹药又少。我们靠什么和敌人熬呀,就是靠党的领导、靠士气、靠勇敢、靠智慧、靠上下一心、靠平素养成的过硬战斗作风。打起仗来,部队没有股硬劲、狠劲,是不行的。那时敌人在我们的前沿阵地上死的是一堆一堆的,连尸首都来不及拖走。

万源保卫战,是积极防御中的一个决战防御,打得极其艰苦。敌人筋疲力尽,我们也是筋疲力尽!

在这种困难条件下,就产生了问题:这个仗能不能继续打下去,这种打法行不行?西线的树声同志那里,兵力单薄,主要是招架、牵制敌人;东线这边,不仅要顶住敌人主力的进攻,还要准备反攻。有的同志感到,顶下去太困难,主张兵退汉中。实际上,当我们感到最困难、最熬不住的时候,往往也正是敌人最困难、最熬不住的时候。打仗,就是要熬得过这个“最后五分钟”。我们一方面咬紧牙关,硬着头皮顶住,不退,一步也不能退。退到汉中,我是坚决反对的。另一方面,准备反攻。我们的情报工作做得好,对敌人的兵力部署一清二楚。从情报中得知,南天门那里是原刘存厚的部队驻守,兵力薄弱。刘存厚是让我们打怕了的,怕得很。我们决定,以南天门为突破口,发起进攻。在最困难的时候,我们的主力部队仍放在二线休整,不到反攻时刻,绝不往外拿。反攻的力量,是早就准备了的。

南天门在万源西南青龙观,我到过那里,山非常高,悬崖峭壁。晚间战士们出去放哨或解手,一不小心滚下山去就完了。其地势险要,可想而知。这个最险要的地方,正是敌人守备最薄弱的地方,战斗力最差的地方,是谁也想不到红军会进攻的地方。于是我们就把反攻的突破口选定在这里。我事先去看了地形,记得有九军的孙玉清同志在,还有四、三十军的同志们。总部下了决心,从青龙观突破,部队作了充分准备,决定夜战,奇袭。这一战成功,一突破就像把刀子迅速插进去,敌杨国祯旅大部被消灭。我们乘胜追击,猛追,饭也顾不上吃。敌人的一个团长还在打电话下命令就当了俘虏。如果我们兵退汉中,那就坏了,不仅不会出现反攻的局面,而且很可能连立脚之地都没有。

打下去,插进去,还不能消灭敌人的主力,这仅仅是突开了一个口子。把守阵地的敌军消灭了,把敌人增加上来的预备队消灭了。而刘湘的主力还没有动,我们还没有咬住它。所以,插进去以后,就要迁回包围,消灭刘湘的主力。你突破,不就是为了创造迁回敌人的机会,包围和消灭敌人,争取反攻的全胜吗?

但这时,又发生了问题。究竟是左旋,还是右旋?左旋向东,东边是刘湘的主力一、二、三师;右旋向西,西边是范绍曾师,不是敌人的主力。我和陈昌浩、李先念同志商量,坚决主张左旋,旋刘湘的主力。这三个师是刘湘的王牌部队,全新装备,攻到了万源一线,还没有退下来;东面的阵地呈斜形,我们插下去,越过一条小河,卡住山口,敌人退下来,必然被我们堵住。他们想通过,就得攻坚,那样的地形,攻坚谈何容易呀。显然,左旋地形有利,又能消灭刘湘的主力,机会难得。如果我们搞掉了刘湘的三个师,他要恢复元气是很困难的,这是左旋的好处。右旋旋什么?旋范绍曾师。右旋向西,西面敌人撤退的路线和我们追击的路线处于平行地位,地形也很不利,你还没有旋过去,敌人就能跑掉。而且,他们又不是主力部队。我们在前面,决定东旋;张国焘在后面,来电话要求西旋,电话里讲来讲去,弄了大半天,就是讲不通。他是中央代表、西北军委主席,不听他的命令不行呀。最后,我们只好向西旋。

范绍曾是土匪出身,滑头得很,跑起来比兔子还快。他还没等我们旋下去,他已经带着队伍逃跑了,一口气退到马渡关南面,在山上把工事筑起来,你攻人家攻不动。右旋没旋成,只好再回头左旋,但左边的敌人早已退了下来,我们追着敌人的屁股打,没能消灭多少。这样,东线反攻宣告结束。事后看来,左旋是对的,右旋是错的。如果从一开始就左旋,刘湘的主力很可能被我们全歼,整个战局就会大不一样。

东线的反攻结果不理想,只有从西线想办法。我们把主力集中起来,到西线去搞。第一次突破,选在通江城南敌第三、第四两路的结合部—冷水垭。利用夜袭,突破很顺利。接着,向纵深发展,但因敌人缩得很快,没有取得多少战果。他们退到巴中一带守起来,我们又进行第二个夜袭突破,西线敌人开始全线撤退。李家钰部向仪陇方向退却,杨森部向营山一带退却,巴中县城的敌人早已跑光。敌人跑得那么快,我们顾不上连续作战的疲劳,昼夜急进,同敌人抢时间。时间就是胜利。耽误了时间,就会像东线反攻那样,失去战机,什么也捞不着。

这时,三十军的部队已经进到巴中,又遇到深迂回还是浅迂回的问题。张国焘来电话,要我们渡过巴中河,顺北向长池方向迂回。这是浅迂回,结果只能追着敌人的屁股打,不会兜住敌人。这次,我和先念同志商量,不能再听张国焘的瞎指挥。我说:“就是犯错误也不听他的,打了仗再说,我负责!”先念同志说 :“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我们下决心搞深迂回,大纵深的穿插迂回,命令部队立即从巴中出发,经凤仪场、雪山场,直插木门以西的黄木垭、旺苍坝。

我军不分昼夜,快速穿插,抢占黄木垭。刚把阵地占住,敌人恰恰退了下来。他们挑着枪支和行李,被抓来一问,原来是打前站的,大股敌人还在后面,这就好啦。黄木垭一仗,打得很激烈。敌第二路田颂尧部的十多个团,一万四五千人,被我们包围全歼。这是反“六路围攻”中消灭敌人最集中的一个战斗,缴获很多。

迂回问题,该迂回哪部分敌人?哪个方向?迂深迁浅?看来是个战术问题,但对战斗能起决定性的作用。

西线搞了这么一家伙,各路敌军纷纷逃命。我们乘胜追敌,但没有追好。追到仪陇地区打了一仗,本来想吃掉李家钰的,但因我军没有抢到要点,部队分散指挥不灵便,敌人集中到仪陇县城守起来。那是个山城,易守难攻,不好再打。北面的邓锡侯一路也没搞到,杨森一路早已跑掉,西线的战事就没有多少戏好唱的了。红三十军一部,一直追击到嘉陵江边。至此,刘湘的历时十个月的“六路围攻”,便彻底破产。【节选 徐向前《忆创建川陕革命根据地》】

编辑:赵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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