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春作家追忆余光中系列作品(二)
“诗人骑鹤到天堂,无限乡愁留梓桑”。余老溘然长逝,故乡永春人民自发以各种形式表示痛悼。斯人已逝,音容宛在。永春作协成员纷纷执笔,写下对余老的追思与缅怀。
——编者按
12月14日中午
周梁泉
先生走的那天上午,我正在余光中文学馆里为台盟中央的客人讲解《乡愁》。中午12点多,客人离开后,我收拾完毕,骑着摩托车匆匆往家里赶,因为一会儿还有一批金门的客人来访。半路上,手机响了,我以为是客人提前到了,赶紧停车,没想到竟是一位香港文友传来了先生已走的噩耗。我的泪水汹涌而出,就在路边哭了起来。一点三十分时,金门客人的电话来了,我只好哽咽着说:“对不起,今天我确实无法为您们讲解了……”这是我自开馆以来唯一不能讲解的时候。
泪水无法停下来,我沿着桃溪慢慢地往家走,心里总在想着先生与国家,先生与永春,先生说的“桃溪水流过的地方,就是我的故乡”,总在后悔着一直未能腾出身来前往先生家中深造乡愁……
两年又一个月零六天没见到先生了。
先生总在挂念着永春,挂念着文学馆。记得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在馆里看见一老师,便主动上前讲解。老师自我介绍姓王,来自高雄中山大学,一聊之下,原来竟是先生委托她专程来文学馆看看,回去后再向他详细描述。上个月,为了给先生祝寿,我们在永春最高的雪山之巅隆重举办乡愁诗会,远在海峡那一边的先生第一时间就委托二女儿余幼珊教授发来贺信:“恭喜你们办得如此成功!”总记得先生每次回来,最喜欢的是捧着芦柑拍照;总记得先生为家乡写的第一篇作品《永春芦柑》,文末还写上我的名字和电话;总记得《一路书香》来访……
总记得与先生交往的点点滴滴。先生学贯中西,但情有独钟的是传统文化。先生一直认为乡愁的内涵很丰富,有些人的理解总是很片面。乡愁不单单是海峡两岸的骨肉情感,乡愁包含着太多太多的内容,包括人类的精神家园,包括对传统文化的守护与传承。
先生走了,走在我们的万亩乡愁园正式启动之后。我想,我们只有化悲痛为力量,倾力打造中国传统文化的聚集地和体验区,将乡愁的守护进行到底,才是先生所愿意看到的。
斯人已逝,乡愁永春!
(作者系永春余光中文学馆负责人)
我恨那摇丧钟的海神
梁白瑜
“余老,您醒醒!”
您睁开紧闭的双眼,如初醒的孩童般看了看我看了看四周。——我可是扰了您的清梦吗?可,我不愿您如此沉睡如此不醒。
“海神每小时摇一次丧钟。”您微微一笑,轻轻说,说得相当安详。比《鬼雨》中,一次次写下这句话时安详许多。——如今的您或许已见到那只有三天生命的儿子和曾经护着您躲避炮火的母亲了。
可是,我恨那摇丧钟的海神!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到高雄看您,您依旧穿着经典款背带格子裤,依旧清清瘦瘦,——只是,似乎更显瘦了一点。
“您老很帅啊!只是好像瘦了一点。”我没大没小地跟您说话,您回我予温暖的笑容。您知道啊?您在灯下一笔一划写着“和光公益书屋 余光中 二○一六.十二.十六日”时,我有多感动。为了一个小小的我,为了一个尚未成形的小小书屋,您竟赠我如此厚礼!
转眼到了今年的12月。我恨今年的12月,尤其恨14日那截断一切的“病逝”。隔着海峡,我只能一遍遍痛哭,一遍遍追忆。
2015年9月到11月,您三月两还乡,为的是位于桃溪岸畔的这座以您的名字为名的文学馆。而我也正是因这座馆与您结下厚缘。那是9月,我第一次来到余宅,您递给我几张手稿,跟我说:“小梁,这些可以带回去。”太重了!这份嘱托太重,我抖着手,接过。
“白瑜吗?我是余光中。”10月,突然接到您的电话,最后您说了声“谢谢!”您的这声谢,令我不仅手抖,心都抖了一下。在“文字魔术师”面前,我的文字该有多稚嫩啊,您却一点也不嫌弃。不仅不嫌弃,还呵护有加。“小梁对我是了解的。我放心。”您每次跟旁人这样说的时候,我都假装没有听见,因为作为后学晚辈,哪里够得上了解您,您的呵护是赠予我的大恩德。
余老,您还记得吗,我恳请您画的地图吗?您一定记得。11月7日,文学馆开馆的前一天,您走到那幅地图前,特意指着大大的“永春”二字,乐呵呵地说:“在这里。”哈,又调皮了!看看,图上,与“永春”字号字体一样的都是大城市的名。如此不守规矩地将心意真实地表达是顽童才敢有才能有的不拘。
“白瑜,这是杨惠姗老师的作品。是我们一家人送给您的。”那天,幼珊姐把我叫到房间,送我一方青绿通透的琉璃——“龙展千秋”。我不懂琉璃,还不认识杨惠姗,我只懂得您与家人予我的厚爱。
——谁曾想,两年前的那一趟返乡会是最后一趟!您还没有回来看看和光公益书屋呢?您还没有来闽台缘看看我呢?
——谁曾想,一年前的那次见面会是最后一面!三个月前,我才刚刚收到您邮来的光碟《诗情乐韵——余光中》。看着画面上的您,听着您朗诵,总想着下一回要到现场去聆听。
“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枕着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您说着,闭上了双眼。
余老先生,安息吧!我知道您定已化身为随意畅游旧大陆新大陆的诗人,化身与李白同游高速路的好友,化身缪斯的座上宾,化身燧人氏的神火。
(作者系中国闽台缘博物馆馆员,余光中文学馆主笔人)
诗意人生——悼念余光中
李小梅
听到余老仙逝的消息,我的第一感觉是非常的诧异,接着是迷茫和哀痛。我内心深处总是固执地认为能写出那样诗意文字的人是永远不会走的。诗人的形象宛如荧屏上经典影视剧中的明星,一直是最初的模样。
余老生于南京,但他的祖籍是福建永春,所以我们算是老乡。跟大多数人一样,我第一次知道先生的名字还是从小时学过的那一首《乡愁》开始。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这是一首现代的人几乎家喻户晓、耳熟能详的诗。我从小就热衷诵读,平日里,余老的作品也读过不少。但更多情况下,年少的我很难体会余老文字所承载的那份深厚的情感。
我是一个恋家的人。当身边很多同学任性地选择离开故乡和父母亲人,到陌生的远方去寻求未知命运的时候,我决然留在家乡就读师范,所以很难体会所谓的“乡愁”。直到有一年因为脱产进修,离开了老家到省城福州。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时间,虽然从永春到福州只需短短的车程,但一时离开熟悉的环境让我感到难以适应,暂别自己熟悉的小家,耳边突然没有了父母不厌其烦的唠叨,我非但没有感到解脱反而泛起一丝莫名的失落。我无意翻开一本记不清名字的诗集,再一次看到这首《乡愁》时,我的内心才开始有了波澜。
印象最深刻的是去年余馆举办的那场“海峡两岸(永春)青少年余光中诗文朗诵邀请赛”,身为活动主持人的我,有幸观赏了海峡两岸学子,足足有45个参赛队伍那般深情地演绎,其间由我负责的我校参赛作品《乡愁四韵》和《五陵少年》分别获得了第三名和第五名的好成绩。记得为了迎接这场比赛,为了更多地感受到余光中先生作品的情感,除了阅读余老的大量作品之外,我还阅读了一些有关余老的传记,对他的人生经历有了更多的了解。1928年余光中生于南京,1949年因战乱迁居香港,隔年赴台。在台湾毕业后赴美留学。余光中的前半生因为各种缘故几乎是在颠沛流离中度过的。他后来的诗歌几乎是对他前半生的诗意写照。余老的大半生都在台湾度过,“从男友变成丈夫再变成父亲,从青涩的讲师变成沧桑的老教授,从投稿的‘新秀’变成写序的‘前辈’”,因而他称“台湾是妻子”,但他对祖国大陆的思念一刻也从未停止。
如今先生已逝,沉睡在了“最纵容最宽阔的床”,望余老天堂之上不再有“乡愁”……
【归念】
你走了,在初冬的第一场雪里
变成一片雪花飘走了
自此,你不再需要邮票 不再需要船票
那湾浅浅的海峡再也无法羁绊你的脚步
你困了,要去睡那整张的大陆
你要用白发盖着黑土
去听长江黄河奏响的安魂曲
多少年啊,
那个夜读曹操独饮混茫双魏的你
那个在李白绣口里寻觅盛唐的你
那个哪怕烧成灰也要用汉魂唐魄萦绕故土的你
终于可以归去了
到多鹧鸪的重庆
回到你的江南
回到有着矮矮坟墓的江南
回到飘着杏花村雨的江南
在父老乡亲面前的演讲
余光中
谢谢刚才副县长的这番介绍。
各位乡亲、各位家亲、各位朋友,今天很高兴,在七十年后还能够回到故乡来跟乡亲见面,要有很多条件。刚才吃晚饭,陈县长跟我提到这件事情,(那)我说:“一个人隔了七十年能回到故里,见到这么多乡亲来欢迎他,当然就觉得非常光荣。不过呢也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因为首先他必须长寿。我今年七十四、七十五岁了。我不是生在永春,我生在南京,( 那么)六岁的时候回到永春来,住过几个月,(那)当然记忆不是那么多,所以我这次回来呢,是七十年以后。常人所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我连这个都做不到,因为我的乡音也生疏了。永春话我“也晓听淡泊啦”(用闽南话说。即: 永春话我也懂得听一些啦。掌声如雷。)
这个事情有一半要怪我的母亲。因为当初我的父亲追求的,然后结婚的,不是一个永春人,他结婚的是一个江苏人,是常州人,正如我后来结婚的也是一个常州人——我的太太。(那么)所以家里面讲的话呢,没有完全讲水春话。同时呢我是生在南京,(那)今天在各位乡亲的面前,我想了一下,我在1992年那一年第一次回大陆来,到现在11年了。我大概回来了二十次,去年我就回来了8次之多,算是一个高潮了,(那么)我回两次福建,都是到厦门大学去讲学、开会。时间的关系,没有能到永春来祭祖,所以感觉到非常的不安,非常的惭愧。(那)这回我有这个机会了,是非常的高兴,一偿平生夙愿。
可是我在想,我在此地的报告或者演讲,今晚上我是准备漫谈一下,至于学术报告,也不是什么严肃的演讲,因为(这个)在诸位乡亲面前,我象(那个)刚才我所讲的“少小离家老大回”,(那)至于“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我先要讲清楚我这个人从哪里来的,当然我是从永春来的,不过到外面的江湖去浪迹了那么多年,我必须报告一下我这么多年到底做了些什么,可是我今天坐车进永春的时候,看到了恐怕有百把个小朋友在烈日之下列队
欢迎,还要奏乐,非常之隆重,所以我跟唐朝的那个贺知章还是不一样的。因为什么呢? 他们知道我是谁,所以并没有“笑问客从何处来”。( 可是)我今天要做的可以分成两半。前面的一半呢,讲下我的生平。因为在座的乡亲或者一半朋友知道我大概是谁,大概最清楚的一件事情,就是这个人写了一首诗叫做《乡愁》。等到你要问他第二件事情呢,很多人未必说得出来,所以我前面的一半,报告一下我这么多年在做些什么。那么后面的一半呢,我来讲我自己这一生所追求的四种价值,就是文学。
我写的作品,从诗开始,然后有散文,然后有翻译,然后有评论,讲这几件事情。所以回到我的小时候,我是生在南京,生在石头城,一直到九岁为止,基本上都住在南京,(那么)其中呢六岁回过永春,那时候我父母带我回来,我记得是从上海坐船(哪)到厦门,然后从厦门再回到永春来,在海上还看到鲸鱼在海面上,印象很深。回来之后住了几个月呢,就又随父母回到南京去。你问我有多少印象? 对于永春,我可以说出这么几件事情来: 我记得我的老家大门走进去呀,旁边两边好象有厢房,然后有那个茶㘵,然后从两边有石阶走上去,上面有一个厅堂。我小时候常常坐在上面那厅堂上玩耍、吃饭,有一次咬得太历害,碗破了。
好象有一句话叫“吃紧弄破碗”(用闽南话讲),把碗都吃破了。而且我还记得呢永春人大多跟闽南人一样的欢喜吃宵夜,这个宵夜是很晚,我常常记得等我睡到一半,我的母亲就把我叫起来吃育夜,然后,吃完之后我糊里糊涂又再回去睡。当时我有一个哥哥,我叫光中,他叫光亚,亚洲的亚,(那么)他大概比我大十几岁,然后他就生病去世了。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哥哥。还有一次呢,我记得是这样的,大概是庙会吧,把我绑在一个台上面,这个台呀,以下有几个人可以抬起来,去游街的,我不晓得扮演什扮演一个什么,反正把我推上这个台,这个台有架子,因为我很小,所以就把我绑在架子上,然后穿上不晓得是龙袍,还是什么东西,假扮一个什么,然后戴一顶很重的冠,然后大人一直问我累不累,我觉得很威风啊,去巡街,从早到晚回来,我一点不觉得累,因为觉得很出风头。我所记得的就是这些零零碎碎的杂事。
然后在我九岁之前基本上是在南京,我的母亲呢是江苏常州人,就是浦靖人。南京去常州很近,火车只要两个小时,所以呢,我小时候常常去常州。九岁那一年中日战争,我父亲就随着政府迁去了汉口,最后去了重庆,这是1937 年中日战争。我父亲去了后方,我母亲就带着我在江苏的沦陷区逃亡。南京大屠杀的时候,我母亲带着我就在日军的前面大概二、三十里而已,在逃亡,最后逃到安徽边境的一个县叫高成县,日军就超过我们了,我们躲在一个古庙里,然后日本的骑兵就驻扎在庙的中庭,我们母子就躲在大雄宝殿前面那个香案底下,前面幸好有帏幕遮住。日本人是信佛的,他们在战争期间也很怕死,所以呢,晚上,日本兵就到大雄宝殿来拜佛。我们就在那个香案下,相当危险。第二天他们朝前走,我跟母亲跟族人就反而往后走,逃到洞庭湖旁边的一个小镇,在那儿躲起来。早晨日本兵下乡来搜索,母子两个人就躲在一条渔船上,渔船就荡进芦苇丛中; 晚上日军回城,我们又回家了。如是有半年,最后转到上海,最后再随母亲坐船经过香港、安南(那时候不叫越南),然后云贵高原去重庆,这样再跟父亲相会。
我的父亲他在永春做过教育局长,他的名字叫超英,“超英赶美”的那个超英,(那么)跟王超英先生是同名。他在此地做过教育局长,后来做过安溪县长,后来他到南洋去,在麻坡、马六甲附近,然后他办了小学,最后他才回中国,在政府机关工作。
我的中学时代都在四川度过。从1940年到1946 年,中学都在四川,所以我可以讲四川话。我跟我的妻子都不是四川人,可是我们一直讲四川话,可以乱真。然后复员,这就是1946年,我再度回到南京,就考大学了,考取了北京大学。到今日我还留着北京大学的入学通知书。不过我没有能够去读北京大学,因为那个时候北方已经打仗了,所以我就留在南京读金陵大学,也就是今日南京大学的前身的一部分。所以我在文章里说:“我考取北大很兴奋,要去做朱光潜的学生”,所以说京浦路,那时候铁路叫做北京到南京的浦口,京浦路伸出两千里的长臂欢迎我去北京,可是我的母亲伸出两尺半的短臂把我拦下来,我就留在了南京。在金陵大学读了一年半,又因为战争的关系,所以家庭就回福建来,在厦门大学读了一学期,这就是我跟厦门大学的关系——今日成为厦大的校友。不过那时候学校非常的乱,因为战争的关系,福州已经要卷入战争了,所以还没有放假,福州的同学就说: “我们要回家了,再不回家,回不去了。”交通断绝,非常之混乱,所以我虽然读了一学期呀,开始是学生罢课,后来教授罢教,然后呢员工又罢工,一学期纷纷扰扰。所以我一生呢考取5 个大学,念过三个大学。这没有会么好夸口的,这只能说明我的时代非常动荡。我在大陆考取过北大、金陵大学跟厦门大学的转学,然后就去了台湾。1950年到了台湾,我进入台湾大学,把大学的后面两年读完。所以今日海峡两岸能象我这样在三个大学都号称校友的绝无仅有,一定要有我这样的情况才能做三校校友。因此厦门大学校庆我有回来,去年南京大学百年校庆,我也应邀回去参加校庆。
我在大学毕业之后,就开始工作。开始,做一个翻译官,做了三年,在这个期间呢,我已经开始发表不少文章了。其实我一生发表文章是在福建开始的,是在我读厦门大学的那一学期。今日的《 厦门日报》当时叫做《江声报》,我一个大学生就去投稿,登了大概有七、八首诗,五、六篇文章,三、四篇翻译,而且还跟一个不知名的人氏发生论战,非常的热闹。后来离开厦门,当然这个论战也就告终。于是我在台湾开始刊出很多稿,也开始教书。然后在我三十岁的那一年,我的母亲去世,我的第一个女儿出生,所以我的家庭一死一生,对我的冲击很大。就在我情绪十分波动的那个时候,我竟然有个机会到美国去读书,就离开了台湾到美国去,因此那年对我的变化很大——1958 年,我三十岁,丧失了母亲,得了一个女儿,之后又去了美国。
在台湾开始几年,我不太有乡愁,因为那到底还是中国人的世界。到了美国去之后,我们知道,五十年代末期的美国跟五十年代末期的中国台湾差别很大。那是一个高度开发的工业的社会,科技非常的进步。那从台湾去呢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还记得呀我第一次进美国,是从西雅图入口,坐在机场上候飞机,我忽然看见所有的乘客在候机室都往一个角落看,(那)我也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盒子,蛮大的盒子,上面有些东西在晃动,我再一看,原来是电视,(我不知道这是电...)我知道有这样的东西,可是我一看,看了半天,大家都在看,哦,原来是TV,这是1958年,我到了美国去之后,虽然我学的是外文系,英文是没有问题,可是生活上还是觉得跟中国是很不一样。那么(在) 所谓欧风美语(呀) 的(这个) 冲击下,就让我反省我自己到底是谁,我是一个中国人,我是(在)中华文化( 中)成长的,我来此地想学文学的,可是美国有多少文学可以教我呢? 我的祖先写了那么多伟大的文学作品,我现在竟然要到只有两百年(历史)的美国来向他们学习他们的文学,(这)当然可以参考。不过,我越来越发现哪,我是一个( 在)中华文化之中成长的人,从那个时候,我的民族意识才高扬起来。我说一个人哪不离开家,不知道家的可爱; 不离开国,不知道国的可贵,一定要做过一次浪子再回头,才知道家乡的特别可爱,才知道家的意义。
之后,我在台湾教书很久,之后我就做起,从讲师一路做到教授,从男朋友变成新郎,从新郎变成丈夫,然后变成父亲。哦,我有四个女孩子。后来我又回美国去,两次教书,(那么)在1974年我有个机会到香港去教书,香港的中文大学,很多人分不清楚,把香港大学跟香港中文大学混为一谈。香港大学是很久很久的,朱光潜在那儿读过书,张爱玲在那儿读过书,许地山在那儿教过书,那是香港大学。比较新的一所大学叫做中文大学。我在中文大学教了十一年的书,再回到台湾的高雄。在高雄我已经住了十八年、在高雄的中山大学教书。三年前我退休了,不过现在我在学校里还有一间研究室,还兼两门课,这样我的情况便是如此。
我在一篇文章里面这么说,我说“大陆是我的母亲,台湾呢是我妻子,香港是我的情人,欧洲呢是我的外遇”,不晓得小朋友听得懂吗? (笑声)后来我也讲过一句话,后来记者就来问我这句话有没有讲过,我说我现在取消这句话,第五句话是“美国是弃妇”。后来我就把这句话取消了,因为象这样对美国不太公平,因为我在美国也求学,也教过书,美国对我还是有相当的启发。
我这一生自己觉得我的空间有四度,四度空间,就是我认为我要追求的东西当然都是文学。不过分别说来呢,我最早是写诗,然后写散文,然后翻译跟评论这四样东西,其实合起来就是文学而已。写诗是在南京就开始写了,然后在厦门发表。我小时候,我的父亲跟母亲就开始教我读古文,读的是《古文观止》、《四书五经》‥‥‥
因录音技术原因,未完
(2003年秋,赵明斌根据录音整理)
文学馆里话乡愁
刘春耀
余光中文学馆的开馆,恰值去年“亚艺节”的时候。余老携妻女返乡参加开馆仪式,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刮起了一股“乡愁”热潮,许多人带着朝圣般的心情,不远千里万里来到乡愁的发祥地永春,参观了余光中文学馆。据不完全统计,开馆以来,接待了几十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参观者。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永春人,我选择高潮稍褪的午后,瞻仰了位于桃城镇花石村的余光中文学馆。
文学馆依留安山傍桃溪水而建,远远望去,白墙灰瓦,依山势落错有致成此起彼伏的“四度空间”,在冬日暖阳下熠熠生辉。走近一看,“余光中文学馆”六个繁体篆书方正而力挺地镶在匾上,一股文化气息穿越历史、跨越海峡扑面而来。
走进馆内,在解说员悦耳动听声音的陪伴下逐层观赏,可见文学馆共有四层。一层是小型的舞台剧场,可容纳200多名观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舞台布景、音响灯光、座椅道具,应有尽有。据说这里将常态化地演出交响诗剧《乡愁》,让来访者感受《乡愁》所带来的艺术震撼。二楼是非遗展厅,以实物、相片等形式全面展示了永春的国家、省、市、县各级非遗,用数十项先人智慧的结晶,诠释着“人杰地灵”的含义。三楼和四层小阁楼是文学馆展厅,在这里,我们将全面地了解一个真实的余光中,他几乎所有的作品,他的赤子之心和原乡情结。从一楼到四楼,几十个台阶拾级而上,告诉参观者攀登文学巅峰的艰辛不易,也象征余老荣膺“乡愁诗人”、“桂冠诗人”等诸多荣誉,一步步“上下求索”的“路漫漫”。
重头戏文学展览馆分为三个部分:“乡愁四韵”、“龙吟四海”和“四度空间”。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乡愁四韵”,虽然余光中的成就远远不止乡愁,也远远不止诗歌、散文、评论、翻译“四度空间”,可以称得上著作等身,誉满天下,但他的原乡情、桑梓心是最令人感佩的,也是引起共鸣最多的。余老离开大陆六十余年,一幅中国地图从不离身,如今虽然“回头已不是青丝,是白首”,仍克服种种困难与不便,毅然回来看看家乡的变化。想到这里,有一种液体盈上了眼眶,全身洋溢起无数的感动与激动……
“文学馆的设立,表现了乡愁日益深入人心。余老今年88岁,身体还很健朗,他先后返回大陆60余次,多次回到永春。他说他还会回来的,虽然他人在那头,但根在这头……”文学馆副研究员周梁泉先生如是说。
乡愁四韵共分为四个部分:“原乡情”、“故乡心”、“离乡痛”、“望乡愁”。“桃溪水流过的地方,就是我的故乡”,面对着永春的母亲河,诗人无不深情地说。时空沧桑化不尽这刻骨铭心,魂牵梦萦的浓浓乡愁,对于诗人来说,中国,永远是“最美最母亲的国度”。“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两岸一水相隔,却血脉相连,一首《乡愁》道出了海内外游子的心声和来自故乡的深情呼唤。乡愁,深深融入炎黄子孙的血脉,更是人类普遍的情感,它跨越年龄、性别和民族,记得住乡愁,才留得住根。
展馆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余老的两尊蜡像,一静坐观书,一挥手站立,观书者入神,站立者蔼然。两座蜡像皆惟妙惟肖,逼真得足以以假乱真,余老神情容貌,毫发毕现,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蜡像一如余老,身材矮小瘦弱,脸上沟壑纵横,白发斑斑,给人一种长者的慈祥和亲人的亲切。我的内心阵阵激荡,仿佛穿过时空巨大的鸿沟,站在余老的面前,面对面地聆听他沉沉低吟,娓娓说道。
余老的题字和稿件手迹令人感慨不已,我虽然对书法不内行,但读出了书法之外的东西。十几副题字和400多张手稿,虽称不上书法大师之作,但一笔一划,硬瘦端正,一丝不苟,一如其为人,认真求实,堂堂正正。已是耄耋之年的余老,写作时还保留“手工作业”的习惯,亲自动笔。很难想象,50余种作品,500多本书籍,几百万的文字,都是这样一笔一划,工整清楚地手写出来的。余老对文学的执着与追求,由此可见一斑。
文学馆的电子书和视频也给人带来视觉的盛宴和听觉的享受。尤其是歌曲《乡愁四韵》和诗剧《乡愁》。罗大佑那深沉而沧桑的嗓音,把《乡愁四韵》演绎得淋漓尽致,“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酒一样的长江水,醉酒的滋味,是乡愁的滋味……”,低沉的音乐深情地响起,撞进耳膜,在心里细细婉婉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哀愁与感动。诗剧《乡愁》有90多分钟,如果来不及当场细看,永春文艺网里有视频可供下载。据解说员介绍,诗剧共四个部分,通过“小时候”、“长大后”、“后来啊”、“而现在”四个篇章,运用诗化的音乐、语言、舞蹈、画面,以诗剧的形式和结构交织回响,演绎出一支世界各地殷殷赤子共有的思乡曲,也打响了永春的品牌。诗剧从2012年巡回演出到现在,获得了国家、省、市多个奖项。如今神州大地,何处不乡愁?
参观完余光中文学馆,有一种激动在心中久久回荡,这是一种超越个人悲欢,融入祖国之爱、民族之恋、乡土情结的乡愁的牵动,也是来自缪斯殿堂,文学大师的深情召唤。正如余老所说“文学有家,作家之幸”,文学馆的建立,使得乡愁有了寄托,这不仅是永春之幸,更是游子文人之福。
(本文2016年1月11日发表于《泉州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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