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记 ‖ 2020年第5期《浙江散文》目录

■卷首语

寻人记

陆春祥

段成式们，以及他们的作品，都是可以成为镜子的。无论哪个时代，都太需要镜子了。

我发了九张寻人启事，一一寻找，从一千多岁，到几百岁，他们都是年岁不一的古人。

他们基本只活在文字里。正史里都有长短不一、详略不等的传文，各种笔记也有不少趣味记录，荒野，杂草，残碑，断文，有的还有冷冷的圆冢，烛台上的残香残烛，除此外，大多数时候，我都只有内心和他们对话，但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活灵灵的人，烟火味十足。

也许太久远了，段成式的形象，始终不那么清晰。但一部《酉阳杂俎》，足以奠定他在中国笔记历史上的盟主地位，《酉阳杂俎》的博大精深，许多领域都可以各取所需，他也向我提供了《笔记中的动物》的数则材料，我要感谢他。我去丽水寻找他任职五年的遗迹，好溪哗哗的清流，似乎就是他回答我的心声。

近年各地走访，每每看见造纸或者活字印刷之类的展馆，我就会看见笑咪咪的沈括向我走来，说他的《梦溪笔谈》关于活字印刷的记载。我每次去加油站加油时，看到油枪的油汩汩流进油箱，也会想起沈括，他书中对石油的记载，世界最早。我觉得，能和我们现代生活这么紧密相连，无论古今，他一定会被人们记着的。我去祭扫沈括墓，心情其实有点复杂，因为还有很多人对他有误解。一位伟大的博学家，科学坐标，如今静静地躺在杭州市公安局安康医院靠山的墙脚边，这地方来瞻仰的人肯定不多，因为有颇严厉的门岗，实在不太方便。不过，和其他几位笔记作家相比，沈括已经成“星”，永远活在了天上。

在绍兴的叶家山顶住了一夜，就是为了写叶梦得。为了找叶梦得的湖州弁山石林精舍，我和沈文泉及两位当地村民几乎爬了一上午的山，还东南西北地联系研究者和他的后人，感觉他九百五十多岁的身影，似乎无处不在。在我心里，叶梦得永远是一个坐在林深处、泉水边、打着瞌睡、听着侍者读书的智慧老人，侍者读着读着，睡意也满上来了，叶老人突然睁开眼睛：怎么不读下去了呢？！

洪迈我就更熟了，几十年前开始读笔记，就从他的《容斋随笔》开始，这一回，索性将他的前世今身全面梳理了一遍，几次动了念头，想去鄱阳看看，当地文友说，就两个土坟，实在没什么东西可看，我只好去西溪洪园，以解惦念之情，不管怎么说，那里总是他亲兄弟的后人，洪园中他也有一席之地。写洪迈时，我将六大卷本的《夷坚志》摆在书架的显眼处，抱着还不会说话的小瑞瑞，在两个书房里转来转去，都要教她：夷坚志，夷坚志！她也感兴趣，每次都能指出来哪些是《夷坚志》。一个叫夷坚的人写的书，夷坚就是洪迈。以后慢慢和她说。

周密出生的富阳县衙（现为富阳区政府），周密隐居四十年的癸辛街，我都去过多次，而我一直到寻周密的生世和经历时，才注意到它们，距离忽然一下子拉近了许多。所谓熟悉的地方，其实不是真熟悉，几千年来，发生过太多的事，都被时间的尘土掩盖了，当尘归尘土归土的时候，我们一定不会感觉到，脚下原来掩藏着一个巨大而有趣的故事。

陶宗仪对陶侃陶渊明，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血缘式的崇敬，这种感觉我也早就有，我对陆游和陆秀夫的崇敬，也和陶宗仪颇为类似，虽然桐江陆氏宗谱上有一些和他们俩有关系的记载，虽然我不能还原九百多年前的真相，但心里却和两陆亲近，也的确因为他们是名人，宗亲中有名人不是好事吗？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励志的好目标，有了这样的思想基础，我很快走进陶宗仪的内心世界，交流顺畅。

小时候的阅读记忆里，除了水浒、三国、西游里的诸多英雄外，神人刘伯温是听得最多的，夜晚乘凉时，大人们都会煞有介事地讲几个刘伯温的故事，更奇怪的是，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刘伯温，我相信，你那个地方，说不定也有刘伯温，武阳书院、刘伯温故居、刘伯温庙，刘伯温墓，一一看过之后，生发出颇多感慨，神人就在我们身边，神人也有那么多的无奈事和艰难事，谁能真正理解刘神人呢？朱元璋肯定没有，看看他对刘伯温多变的态度就知道了。刘伯温的神话还在继续，因为人们需要机智和美好。

全能型的李渔，他的戏剧、文学、出版、美学、建筑设计成就也让许多人望尘莫及，他就是一个自学成材、自强不息的典型。他处处时时都在和当时的社会抗争，他的才能和他的本真，都让人佩服，凭自己的真本事立足，靠自己的双手，打造自己想要的生活，我造我的园，我写我的戏，我演我的剧，我编我的书，你给钱我就要，凭什么不要？这是我的辛苦钱、创意费，让一切流言蜚语见鬼去吧！《闲情偶记》就是一部百科全书，读一遍远远不够。南京，兰溪，两个芥子园都有戏台子，站在戏台边，你内心的戏曲种子就要开始萌芽了。

数十年前，我写“实验文体”专栏时，就“采访”过袁子才，本次写作，自然又好好地重温了和他的关系，特别是重读《子不语》，感触更深。全文用“鹤”来比喻他，也是一种灵光再现，西湖边，是产名鹤的地方，林和靖和袁枚，他们之间应该有某种联系。

人无完人，这些笔记作家的缺点和不足，我也都用一种调皮的方式表达了，这样反而更真实。我们不能苛求一千多年前的作品还有那么深刻的贴近性，那不客观，我只是努力寻找这些笔记作家生平经历中的某些大事、趣事，试图还原一些人物和作品记录的真相，读出一些自己的见识。

段成式们，以及他们的作品，都是可以成为镜子的。无论哪个时代，都太需要镜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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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第5期·总第二十九期

《浙江散文》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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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陆春祥 / 寻人记

■名家说

阎连科 / 孙女

■在桐庐

春 水 / 分水妙笔

苏沧桑 / 夏至桐庐郡

南 妮 / 仁智，雨中三章

甫跃辉 / 半壶酒半首诗

周华诚 / 家在白云边

■ 人间道

张林华 / 不动声色的善良

梁翰晴 / 中秋

叶晓燕 / 岁月不居

王 娟 / 小镇青年阿春

李 鸿 / 人间事

陆咏梅 / 谁曾懂了谁

古 岸 / 理发店

孙明辉 / 花期如约

吾建英 / 25床

■从前忆

王楚健 / 古井乾坤

何延东 / 开壳器

孙亦飞 / 月光下的笛声

■私游记

郑 委 / 在大济

卢 山 / 宝石山抒怀

杨小玲 / 碗窑散笔

吴燕萍 / 凤翙于高岗

莫子易 / 住溪谣歌

■满庭芳

龚慧兰 / 秋天里，很重要的事情

汪徐德 / 浙南的冬天

柴利娟 / 山苍子

钱晓芳 / 凌霄花

■舌尖上

周 苗 / 芳鲜雪鳓乘潮来

叶 青 / “老酒汗”热起来

■浙人物

胡胜光 / 别梦寒

符利群 / 黄宗羲：梅花独立正愁绝

应春柳 / 哈同像与浙东聋哑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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