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存建 | 春节感怀升仙桥

今年春节,我回乡下老家过年,我们那里有个习俗,每逢除夕之夜或者大年初一,人们往往会往家乡这些为数不多的宫、庙、桥、亭,烧上几柱香,点上几根烛,许上几个愿,以祈求一年之福。大年初一清早,我从“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醒来,想起阔别已久的升仙桥,等不了吃早饭,起床后便独自一人遥奔它而去。

升仙桥位于犀溪乡仙峰村的溪尾,相传古有仙人在此升天得道,故称“升仙桥”,它始建于清道光已亥年(1839年),时经170多年,旁与建于清康熙壬年(1702年)的“永乐宫”紧靠。在乡亲们眼里,这一宫一桥不仅是村中历史最为悠久的古迹,还是村里的“风水宝地”。桥上长期供奉着观世音、土地爷等传统神佛的塑像,以供村民祭拜祈愿,路人经过,绝不敢心生不恭之意。在我童年的成长历程中,几乎每天经过这座古朴的廊桥,可之后相继到外地就学、参加工作,平时回家次数不多,近二十年来竟难得几次回去看看升仙桥。但作为一种纯真的意象,这些年来,升仙桥成了我心头一个难以磨蚀的印痕。每次回乡,我都想前往一睹升仙桥的风采,但几次三番快接近它时却又不敢也不忍走近,生怕破坏了我美好的童真记忆,只想让它在心扉里好好珍存。

升仙桥离脚下越来越近,桥边的古樟树散发出的淡淡香味和桥中神龛上传来的炉香之气味依稀可闻,虽然还未见到虔诚的村民在祈福许愿,但从若明若暗的烛光和袅袅升起的轻烟,显然可以看出早有乡亲来供过香火了。眼前的升仙桥,让我在此不经意之间,重温了一种久违的清新之气,感受到了一种乡俗文明的亲切。历经一百七十多个春秋的风雨洗礼,升仙桥不仅凝聚了前人制造廊桥的精湛工艺,更浓缩了农村社会乡俗文化的一个画面。

站在古朴的桥边,很自然地想起先哲们咏桥作赋的佳句,从曹操的“水深桥梁绝,中路正徘徊”,到陈子昂的“鹤舞千年树,虹飞百尺桥”;从杜甫的“帘桥官柳细,江路野梅香”,到白居易的“晴虹桥影出,秋雁橹声来”,无不反映了诗人对桥的赞美之情。情感丰富的文人墨客们从桥中体悟到了人情的冷暖与世象的更迭,他们对桥投注了太深的感情,可逝者如斯,不管是我此刻面对的升仙桥,还是现存已为数不多的木拱廊桥,恐怕都已是物是人非,已过了那个“魂断廊桥”的年代,在交通如此便捷的今天,人们再也不必靠这些古朴的廊桥来实现“天堑变通途”的梦想,人与人之间再也不必受“盈盈一水间”的阻隔。

众多的贯木拱廊桥在经历了曾有的繁华和辉煌之后,如今已是落寞而立风光不再,有的早已难逃厄运,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即使是现存的,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曾有的朱颜在屡遭风雨剥蚀之后,也只剩下框架依旧,其萧条与衰败的命运难免总是令人觉得心疼。百多年来,升仙桥虽然几经重修,但桥身还是显得破败不堪,桥两侧早已灰迹斑斑,桥顶上的蛛丝隐隐可见,此情此景,似乎在向我诉说着一个逝去已久的梦。面对几近尘封的桥身,看着桥壁写于二十年前的几行字迹依然清晰的“护桥公约”,想到如今人们对护桥的淡漠之情,哪怕是在这喜气洋洋的大年初一,心中还是难免陡生一丝难言的怅惘。

岁月沧桑,升仙桥垂垂老矣。在它的上游,早已有数座石桥可行,它的下游,如今也正在兴建一座新的石拱桥。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升仙桥早已失去了往日横渡卧波的雄姿,境况日见萧条。即便如此,但桥下潺潺的水声还是依旧,周边古樟的余香还是依旧,乡风民俗的遗韵也还是依旧。是啊,孤桥无语,因为它经历得太多,体验得太多;孤桥平和,因为它早已洞察了一切,领悟了一切。细细琢磨,其实世间的万物何尝不都是如此?一棵青草,一只小鸟,一座古桥,一群路人,不管是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都只能在特定的历史时空里存在,生命的实质就应该像这升仙桥一样随遇而安。假如眼前的升仙桥也不甘寂寞,还留恋着昔日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繁华,面对如今的寂寥,它心中会是怎样的一番滋味呢?还会拥有这般平静祥和的悠态么?正因为它甘于寂寞,桥与自然才显得更加和谐相处,桥与古文化的关联才会更加密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吸引更多的游人驴友前来观光驻足,才会唤起人们那种探幽寻古的文化热情。

“廊桥斜影空遗梦,烟雨无言一生休”。此次升仙桥之行,虽然没有见到热闹非常的景象和少儿嬉耍追逐的情景,虽然对升仙桥境况日下的现状感到一丝隐隐约约的担忧,但在大年初一的早上,能够领略一番古意盎然的沉静,感受到一种尘埃洗尽的惬意,又何尝不是一种丰悦呢?

作于2007年春,并载《金三角》期刊总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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