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陵被盗壁画真迹追踪纪实

编者按

1996年《中国文物报》连载的关于唐昭陵被盗壁画的追踪纪实文章。

1996年7月31日,一幅距今有一千三百多年失窃达两年之久的馆藏国宝——唐昭陵玮贵妃墓第9号壁画真迹摆到了西安市公安局文物缉查处的办公室桌子上,这是该处公安干警经过近10天奋勇拼搏的辉煌战果,他们为昭陵壁画大盗案的侦破续写了新编。

时间还得倒退至两年前的隆冬,从首都北京传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香港市场发现昭陵壁画拍卖。此事轰动了三秦,震惊了全国,立即被公安部列为陕西省五大要案之一。

后经全国公安干警鼎力配合,以苑东林为首的十多名作案分子相继落入法网。顺着这条线索,省市公安机关展开了一场追缴被盗壁画的大战。随即,广州、海南、咸阳、西安等地的战报纷至沓来,但所缴获的壁画都是一些经过精心复制的赝品,被盗壁画的真迹一直下落不明。

今年,由党中央、国务院发动指挥的“严打”斗争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乘着这股强劲的东风,西安市公安局文物缉查处把追缴壁画真迹的任务,列为破积案、打现行、挖团伙的重中之重。

6月25日,一条“有人要出售一幅唐墓壁画”的重要案件信息放在了文物缉查处处长祁金锁的面前。壁画是真是假一时难以确定,但即便是复制品,也不能让其散失社会,成为文物贩子们借以诈骗的工具。处领导与干警们抱着对国家文物高度负责和对文物犯罪分子除恶务尽的态度,决心深入虎穴,摸清虚实。

于是,以刘华清副大队长为首的侦破小组迅速成立,处长祁金锁、副处长胡庚寅亲自和大家研究分析案情,制定侦察方案并坐镇指挥。为确保万无一失,指派侦察员晓进同志化装侦察,接近卖画人。

27岁的肖战不务正业。前几年,他从烹饪学校毕业后就在西安某酒店西餐部做厨师,受酒店里灯红酒绿花花世界引诱,不甘心寂寞,又看到其父整天倒腾古董字画什么的还挺能来钱,觉得自己整天起早贪黑地上班,烟熏火烤地苦干太划不来,干脆辞退了工作,做起了倒卖文物的勾当。

于是,他四处猎寻,终于从一文物贩子的手中以一万两千元觅得一幅壁画,待价而沽。但自己关系有限,就托付原在酒店一起上班的哥们儿马伟力,许诺事成后必有重谢。

马伟力也并非守法之辈,看到这帽壁画,发财欲立刻膨胀,便利用关系,四处活动。最近,他终于打听到有一个台湾老板做文物生意,现在正准备收一批货。他马上将此情告诉给肖战。肖战思量再三,决心铤而走险。

晓进,是个有着十年警龄的本科大学生,在去年的富平夺宝——追缴国家一级文物琉璃舍利椁的那场激战中,就表现出了他过人的胆识。

6月28日,他以一个台湾客商跟班的身份来到某酒店包间。对方自称叫伟力,寒喧一阵,便拿出玉佩、玉璧、玉环各一件,一字排开,向他兜售。

是情况有变,还是有意试探?这个问题在晓进的脑海里迅速转了一圈,他否定了前者。再看这三块玉器,色泽和反光均与真品迥然不同。只听晓进“哼哼”一声冷笑,站起身来,罢宴而去。

第一次较量他争得了主动权。

当躲在幕后操纵这一拙劣表演的肖战听到结局后,自知火力侦察失败,相信对手是个文物道上的行家里手,又使出了他精打细算的第二步。

6月29日,他又让马伟力找到晓进。晓进乘机大发脾气:“要做就做真的,拿假东西骗人,让我白跑一趟!”马伟力急忙对日前的闹剧作了解释:“这是投石问路,现在风声这么紧,请不要介意。要做真的也有,是一幅壁画,弄不好可是个杀头的事情,要做就得很稳妥。”

晓进心里暗中高兴,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听口气货是没问题了!”马伟力慌忙讨好地介绍说:“这幅壁画我见过,是由两块长60公分,宽46公分的木框板装帧镶嵌合成的,货主开价20万元,画面是一个肥婆,如愿意做,由我回去安排时间,进一步详谈。”看到对方点头默许,马伟力心中暗喜。几个月来,他费尽了心机,不知跑了多少冤枉路,都是满怀信心地去,垂头丧气地归。现在总算让他遇到了一个财神爷。

6月30日晚,晓进的BP机又响了起来,双方约定在一个中间人的商店见面。对方仍然是马伟力,他已和肖战密谈了一个下午,肖战给他泼了一瓢凉水,告诫他:此事不可大意,此人不可轻信。让他继续试探。现在,他满怀狐疑地问晓进:“做这事你能不能作主?”晓进慎重的回答:“老板才能作主,但老板已全权委托我办理”。仍是无懈可击,马伟力沉默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商店,让晓进再等消息。

7月1日、2日两天,马伟力几次约了时间又取消,取消后又预约,以此变幻莫测的把戏继续试探晓进。

7月2日晚10时许,马伟力又约晓进零点看货,但需带5万元定金。时值夜半,且只有两小时空档,到哪里去筹措这5万元呢!晓进迅速向处领导作了汇报,不到1个小时,5万元现金送到他的手中。晓进拎着这厚墩墩、沉甸甸的5万元人民币,顿时觉得身上担子的沉重,他立即向领导转达了他的决心“人在,钱在!”不料,11时许,BP机又显示出“今天的约会取消,改日再谈”的信息。

两三天难熬的僵持,确实使晓进有些躁气,这个外柔内刚的汉子恨不得马上去把马伟力一伙“拍”了。此时,副大队长刘华清及时地做了工作,劝他冷静下来。他们想发财,决不会放过这一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是在吊我们的胃口,这意味着大鱼快上钧了。的确,僵持,也是一种考验。

7月3日中午,在一个偏僻的餐厅包间,肖战亲自出马了,他也确实按捺不住急于成交的心理,迫不急特地耍当而会会这个台商的代理人。

扫一了眼这个阵势,晓进的心里顿时明白了八九分,他坦然地坐下来,颇势来个开门见山,先发制人:“久仰肖老板大名,今天兄弟带来5万元定金,能否睹璧画风采?”

“好说,好说!一会儿就看货。来,把酒满上。”肖战接过钱,打着哈哈。“肖老板出口20万,未免有些不够意思!”晓进打出了第二张牌。“看在贵老板诚心的份儿上,那就18万成交怎么样?图个吉利!”肖战作了让步。“兄弟为此事跑前跑后,不妨也给兄弟点赚头!”晓进仍不满足。肖战狠了狠心:小不忍则乱大谋,“好!那就16万成交!”

饭后,肖战让人叫了辆出租车,说是去看货。对于这位买他虽说不出什么,但总感到不放心。临上车时,他突然又提出只让中间人去看货,而让晓进回去等电话,并准备余下的11万元。不由分说,撇下晓进,出租车“呜”地一声开走了。

对此,哓进简直所料未及。他们去了哪里?5万元现金保险吗?自己什么地方有破绽?壁画会不会转移?案犯会不会携款潜逃……这一连串的问题象十五个吊桶,搅得晓进心头七上八下的。

他深深运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处长的电话,胸有成竹的处长送给他八个字:“稍安毋躁,准备破案!”

接下来的燃眉之急是11万元现金从何而来,一旦肖战传呼打来,要求付款交货,拿不出现金来是说不过去的。怎么办?忽然,他的目光停在附近一家杂货店的橱窗上,他迅速地走过去,随即掏出了4块钱买了两卷卫生纸,放在自己的包里充样。他微闭双眼:哈!11万元人民币可算解放了。于是,他慢慢地走到一棵槐树的荫凉下,细细地考虑起下一步方案来。不一会儿,中间人的电话传来了消息:货已验过,成色不错,约定下午4点在早慈巷某职业学校门口见面。放下电话,他又接通处领导,通知待命出发的战友们前来秘密接应。

其实,这个杂货店离旱慈巷并不远,他夹着包慢慢地向前踱着,身后不远处散天跟着三个精干的便衣警察——他们是火速赶来按应晓进的。

这早慈巷是一条背街,平时就人稀车少,没有什么隐蔽之处,过往行人很显眼;再加上马伟力的家就住在那个学校内,附近地形也很熟。这是狡猾的肖战煞费心机选择的接头地点,而旦诡计多端的肖战并没有坐家里等候那11万元送上门,他叫马伟力一块到学校门口去望风。马传力蹲在校门口左边,肖战则佯装在学校右边一个商店里买东西。眼睛却盯住店外人们必经的路口。

忽然,他看到了晓进的身影,接着又看到了其身后不远的三个陌生人,肖战预惑到势头不妙,全然不顾许多,一声“跑”字也喊醒了马伟力,他俩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没跑出几步,就听身后“不许动”一声炸雷的喊声,使他们两腿犹如灌铅。肖战被人高马大的韩育林擒住,马伟力也被张畅拿下,他俩一起被扭进学校院里马伟力的家中。马伟力很快的从柜子里取得那厚墩墩的一包钱——5万元现金。俗语说:狡免三窟”,这话一点不假。肖战为了实现他的发财梦,可谓机关算尽。在去校门口望风前,他已背着马伟力把壁画藏到屋外个隐蔽处,现在虽然人已“翻把”,却仍不肯暴露壁画的下落,企图推卸罪责,蒙骗公安。

在马伟力的住所,侦察员们依法对其可能藏匿物品的角落进行了细致如微的搜查,很快从屋外搜出一个特制的草绿色帆布袋,打开拉链后,一幅伪装良好的唐墓仕女图壁画呈现在干警面前,肖占也才不得不低下颓丧的头。

7月4日,西安市公安局文物缉查处特聘请陕西省文物鉴定组乡位专家对这幅壁画进行技术鉴定。

这天,尽管夏日炎炎。骄阳似火,但专家们仍饶有兴趣的对壁画进行鉴赏。画中仕女体态丰胰,雍容华贵,鸟髻高盘,裙带飘逸,蛾眉凤眼,鼻直唇丹,整幅画面线条流畅,勾勒娴热,虽画面颤料退色变淡,但并不失当年鲜艳的风采。

年逾古稀的西北文物鉴定权威、研究员王翰章老先生手持电光放大镜,头不抬,目不移地注视着一处处斑痕,测试着一片片颜料,副研究员刘台心、侯养民等文物鉴定专家也轮番对这幅壁画从不同角度进行了认真的观察比对,他们心中虽然已有定夺之意,但考虑到社会上数落赝品甚多,加之案件牵涉面广,影响甚大,为对祖国瑰宝负责,对公安干警劳动果实尊重,对以后给犯罪嫌疑人定案量刑准确,他们没有轻易定论,又不辞辛劳的请来了省昭陵博物馆壁画专家和化验专家共同进行审镇的考证,最后一致确认此壁画系省昭陵博物馆被盗的唐太宗李世民宠妃玮贵妃陪葬墓仕女图壁画等第9号真迹,原定为馆藏二级文物。此后,又经过20余天的反复研究,才慎重地出具了鉴定书,这是昭陵壁画被盗案发生后首次出具的鉴定书。

达幅壁国真迹的追回对进一步追缴其余被盗壁画提供了有力的线索。侦破小组的干警们为国家、为人民又立下了卓著的功勋。

7月4日,犯罪嫌疑人肖战、马伟力被依法收容审查。侦破小组的干警又以不怕疲劳乘胜追击的姿态,向案件的纵深挺进。

来源：《中国文物报》1996年09月08日

Hash:d4fe7cd88f0b21f9ce4755fa455191c63b9ea60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