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农村,老人的腰间或后领都别着一样宝贝;杆杆在里袋袋在外,嘴嘴向上锅锅朝下,那就是烟锅。等老人去世后除了能穿上老衣,能带走的就是枕头边放的烟锅。
烟锅有瓷的、铁的、铝的、铜的,有纽扣大小。一般能熬到耄耋之年的老人用的都是铜的,烟锅里被烟丝熏得发黑,而锅沿却本色不改,反而锃光瓦亮。因为一锅烟抽完后,老人就要把烟锅在鞋底或身边的石头上弹几下,日旧天长,锅沿自然也就闪闪发光了。当然铜烟锅还有一个用处,那就是在买碗买锅的时候,农村人都要用烟锅敲一下,如果声音洪亮,清脆悦耳,那一定是完好的,否则那一定有看不见的裂纹。
烟杆一般都是用竹子做的,有成人的手指那么粗,一尺来长,也有几尺长的,就像纪晓岚御赐的烟锅。清朝人陈宗在《烟草谱》中写的“这个长烟袋,妆台放不开,伸时穿纸破,钩进月光来。”说的就是这几尺长的烟锅。当然烟杆也不能太短了,因为抽烟的人都有一个习惯,就是对火,即使是不认识的人只要说声:“乡党对个火,”对方一定会热情地把烟锅伸过来。
烟嘴可讲究了,有瓷的、铁的、铝的、铜的,还有玉石的,样式就像小孩的奶嘴一样。在农村老人的烟锅也是孙子们唯一的玩具,玉石的最容易打碎,因此上老人们都用铜的。就是偶尔见到的玉石烟嘴,那肯定也是有豁口的。
烟袋都是用蓝布或黑布做的,就像是现在女士用的小手包,用细绳子挂在烟杆上,里面装满了烟丝。如果家里有一个巧手的女人,那烟袋上肯定锈的山水人物,这也许就是农民画的雏形。在过去,烟袋也是女方送给男方的爱情信物,可见烟袋的精致不亚于现代女性的手包。
烟袋里的烟是旱烟,烟杆有一人高,叶子就像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割完烟叶人们就用麻绳把烟叶一个个整齐地扎起来,摆在空地上晾晒。水泥地是不行的,因为它没有地气,烟叶很快就会晒成粉末。同时午后还必须给烟叶洒水,否则阳光一晒,烟叶也会成为粉末,就像所有的生命一样,必须做到阴阳的平衡。一周后,烟叶要整齐地放在通风的0上,压一块宽木版,木版上再压上几快大石头。这样半个月后,那由绿到黑的烟叶就会变成金黄色,就像关中的锅盔的颜色一样,抽起来也是“烟硬味正不上火,利口润喉又解渴。”
可那个时候,烟叶大都是用来换粮食的,种烟的人是舍不得抽的,都是把那烟梗揉成粉末过瘾。等在地里干了一阵子活,男人们就蹲在地头的大树下,右手拿着烟锅,左手拿着烟袋,用烟锅在烟袋里挖上几下,然后再用大拇指把烟锅里的烟沫按实,点着烟抽上一袋,袅袅的旱烟就带走了人们的疲倦,闪动的火苗又点燃了劳作的欲望,人们立马就恢复了元气来了精神。
如果家里来了比较尊贵的客人,主人就会把上好的烟丝拿出来,就像城里人给客人倒茶一样,让客人坐在炕上先抽上一锅。如果是普通的客人,双方都会在对方的烟袋里挖上一锅,就像是小孩在对方的碗里倒一口一样,等一袋烟抽完,双方也会象兄弟一样无话不讲。
当然烟锅也是需要保养的,就像军人待枪一样,时不时地要拆开,用细细的树枝把烟杆里的烟油清理一下,这头吹吹那头吹吹,然后装满一锅烟抽上几口,倘若呼吸均匀、蓝烟袅袅,那老人脸上就会露出幸福的微笑。
若说香烟是“醪糟”,隔天就会发酵,喝上十几碗也不过瘾,那么旱烟就是“西凤”,越久越醇,喝一口就会精神亢奋。在过去几百年的岁月里,旱烟就像秦腔一样成为关中老人的精神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