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不过去的周氏家族

作者:李庚奇

1901年11月7日,李鸿章在贤良寺死于钦差大臣任上。死之前,北京天气突然骤变,秋风萧瑟,满街的落叶如人们洒落的冥纸。已经穿上寿衣卧于病榻上的李鸿章忽然睁大眼睛,嘴唇喃喃颤动,两行清泪缓缓滚出。匆忙赶来的部下周馥痛哭道:“老夫子,有何心思放不下,不忍去耶?公所经手未了事,我辈可以办了,请放心去吧!”李鸿章忽目张口动,欲语泪流。周馥以手抹其目,且抹且呼,其目遂瞑,须臾气绝。终年78岁。

李鸿章像

消息传到慈禧处,慈禧感叹说:“大局未定,倘有不测,再也没有人分担了。”李鸿章一死,没有人为大清扛“雷”了。临终前李鸿章曾吟诗一首: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

三百年来伤国乱,八千里外吊民残。

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

海外尘氛犹未息,诸君莫作等闲看。

这里的周馥就是周氏家族“中兴”的功臣。

再看一下史料:“大会闭幕后没几天(1904年),我去了趟济南,目的是拜访周馥(庚奇按:周馥时任山东巡抚)。他对我极尽地主之谊。不仅派一位官员陪同我浏览首府的风景,还提供轿子,抬着我的四个女儿逛大明湖,并且到那儿之后,早已准备好了游船和茶点。然后他举行宴会,邀请省里的高级官员参加,欢迎新教传教士的到来。宴会中间的一个主要话题就是宗教。周馥一开始谈的是当年在天津时,他是如何开通中国第一条电报线路的;并且他提到,那时传递信息必须架设线路,但听说现在已经有了无线电报。然后,他评论说,中国需要一本书来解释上帝以及与各种自然力之间的关系,那将是一本伟大的书的伟大的主题。”

周馥像

“不久,周馥升迁为两江总督,随后又调任两广总督。在所有中国政府官员中,他是最令人感到亲切的一个。”(《亲历晚清四十五年》,第314页。作者:英国,李提摩太。天津人民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11年8月第一版)

解放后捐献文物最贵重,也最多的家族,我称为“四大家族”,一是张伯驹家族;二是吴瀛、吴祖光(著名剧作家,夫人新凤霞)、吴祖强(著名音乐家,曾担任中央音乐学院院长)家族;三是周叔迦、周叔弢、周绍良、周一良家族;四是朱家溍家族。

著名学者,北大历史系教授周一良

研究近代史你绕不过周馥;研究《红楼梦》,你绕不过周绍良的《红楼论集——周绍良论红楼梦》;研究近代工商业的企业你绕不过周学熙、周叔弢;集邮你绕不过周今觉;研究佛学你绕不过周叔迦的;喜欢外国文学你绕不过周熙良、周珏良,还有著名历史学家周一良;物理学家周景良;植物学家周以良;生物学家周与良(她的丈夫就是著名诗人穆旦,翻译家查良铮,也是武侠小说作家金庸的堂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如此的人才辈出?

有一次,我到东四闲逛,从东四三条往北一条一条逛,东四头条是死胡同(解放后盖外交部大楼,堵死了。)东四二条是个半截胡同。说是闲逛,也是有点儿目的,一是东四三条是张恨水著名小说《啼笑因缘》里的主要人物樊家树的表兄陶伯和的宅子。樊家树来北京就住这里,小说的另外两个主要人物关寿峰、关秀姑也在这条胡同。虽然是小说虚构的地方,但也别有趣味。二是到东四六条流水巷寻找民国女作家梅娘的住处。三是去东四八条找朱启钤和叶圣陶的故居。找到了他们的故居,拍了照片,写了两篇文章《朱启钤其人其事》和《“南玲北梅”之梅娘》。

东四五条是个很调皮的胡同,它和东四六条隔得比较远,还拐了个弯,所以有月牙胡同、板桥胡同、石桥胡同、流水巷,把五条、六条连接起来。梅娘的故居在流水巷,为什么叫流水巷?大概因为当时的北京有很多排水的沟渠,都是明沟。板桥胡同应该有个木板桥,石桥胡同应该有个石桥,流水巷应该有流水。因为据考证东四的很多胡同应是元朝就有,跟西四的砖塔胡同一样,也是北京最古老的胡同之一。在寻找梅娘故居的过程中,知道周绍良住流水东巷。周绍良在北京住过流水东巷、海淀塔院晴冬园、团结湖,最后住在朝阳区双桥的双旭花园

十九世纪末的东四牌楼北“大市街”牌楼

周绍良的曾祖父是周馥,祖父是周学熙,父亲是周叔迦。先说周学熙。“1908年5月,京师自来水有限公司创办之时,由1906年创建了中国第一家水泥厂——‘启新洋灰公司’的中国著名实业家周学熙(1866——1947)先生担任了该公司首任总经理,他后来曾两度担任北洋政府财政总长。1910年3月20日,京师自来水有限公司正式向北京城区供水,在以后的近40年里,历经清末、北洋政府、日伪统治和国民政府时期,北京的供水事业可谓经营惨淡、发展艰难,尤其在最初创立的5年里,公司几乎没有盈利。”(《老北京地图的记忆》,作者:宗绪盛。第235页。中国地图出版社。)

创办过启新洋灰公司、开滦煤矿、华新纺织公司、耀华玻璃公司、京师自来水公司的著名实业家周学熙

再说周叔迦。1899年生,安徽建德县(今东至县)人。原名明夔,字志和,笔名云音、演济、水月光、杌人、沧衍、最上云音。祖父是清代两广总督周馥,父亲是北洋政府财政总长周学熙。1918年毕业于同济大学,后转向佛学。1930年后曾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讲授中国佛学。1936年,任华北居士林理事长,在此办佛教图书馆,还开办了一个佛画研究班。并设立佛教研究会。1940年创办中国佛学院(院址在瑞应寺),1941年创办佛教刊物《佛学月刊》,还出版了《中国佛教学院年刊》。解放后发起并参加了1953年成立的中国佛教协会,任副会长,在此期间他领导并完成了《佛教百科全书》的编辑,房山石径的拓印,全国石窟的调查等工作。1956年后主持中国佛学院的工作,任中国佛学院副院长兼教务长,并亲自授课,带研究生,一心致力于中国佛教教育事业。重要著作有《中国佛教史》、《法华经安乐品义记》、《唯识研究》、《因明学》等,有《周叔迦佛学论文集》二册传世。(来源百度百科)

著名佛学家周叔迦

周绍良先生是红学家、敦煌学家、佛学家、收藏家、文献学家、还是美食家。这里不一一列举。

周绍良在红学上很有建树。中国艺术研究院的红学家吕启祥女士这样说:“比如周绍良先生曾著文逐回(对红楼梦后四十回)加以辨析,哪些是雪芹原稿,哪些断非雪芹笔墨,所举例子、所下褒贬对后学启发很多。此文初稿于1956年,刊发于1974年,又于1981年重发,是一篇很有影响的力作。”(《曹寅、红楼梦与镇江》,北京曹雪芹学会编,第132页,当代中国出版社)

周氏家族是历史上有名的家族,他们家族收藏了很多文物和善本书籍。其中宋版书很多。民国时期的宋版书的价格是:一页一两黄金。我们讲一讲周叔弢、周绍良叔侄的故事。

著名红学家、敦煌学家、佛学家、收藏家、古墨大王周绍良

先说周绍良,周绍良晚年病很多,想将家里珍贵的拓片转让。“这些拓片的相当一部分由一位收藏名家收藏,而那位收藏名家的另一部分藏品则归北京图书馆收藏。因此,如果北京图书馆能够将这批拓片收下,则珠联璧合,最为理想。但北图经费有限,又考虑到这批拓片与馆藏拓片甚多复本,故有关工作人员不免曾有迟疑。白化文先生将此事告诉我,希望我能做一些沟通工作。我将此事向任先生(任继愈,北京图书馆馆长)汇报。任先生态度十分坚决,表示无论北图有什么困难,也要把这批拓片收下来。任先生说:周家为国家做了那么大贡献,不是金钱可以计算的。过了两三天,任先生通知我陪同他与陈力副馆长一起去看望周先生,让我提前与周先生预约时间。当天我如约赶到北图,只见任先生一人。先生说:两个馆长去,好像谈生意。周先生搬到城外后,好久不见了,这次是主要看望他。两位先生见面后,相谈甚欢。任先生只字未提拓片的事情。倒是周先生主动提出:家藏拓片与北图所藏复本较多,如果北图收下,国家受损,于心不忍。所以我当天晚上又给周先生写一封信,谈了北图的态度。这批拓片留在北图,令人欣慰。”(《怀念周绍良先生》,作者:方广錩。转引自《齿留余香忆京城》,作者:周绍良。北京出版社。)

再说周馥的孙子周叔弢先生:“大约是一两年以后吧(1950年、1951年),我听说叔弢先生已将他毕生精力所聚的收藏,全部捐献给北京图书馆了。不久,又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在北京图书馆遇见赵万里先生(庚奇按:赵万里先生当时任北京图书馆善本室主任),他告诉我说:‘你来得真巧,叔弢先生捐献的藏书刚刚运到,还没启封,你将是第一个看到这批书的人。’赵先生拉我进入地下书库,六只用木板钉起,有如装运巨型机械的大板箱就放在书库的进口处。万里先生找来了工具,马上启封,随手从上面取出两种来给我看。大约只是两三种抄校本,我坐在靠窗的小桌子上匆匆翻阅,读题跋,看校笔,审视收藏印记,一下子半小时就过去了。我只能站起来两手一摊,向赵先生说了声:‘望洋兴叹’就罢手了。”

“从不久前的那次长谈看,我知道叔弢先生是个爱书如命的人。他的收集古刻名钞,不是为了附庸风雅,更不是为了囤积居奇。他是个著名的民族工商业者,常年住在天津,和外国的中国的文化贩子斗争,以个人的力量辛苦收集了这许多古代典籍珍品,使之免于流散异域。在中国人民获得解放之后,就立即把全部精品献给了国家,毫无顾惜。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

当时并不完全理解,只觉得与古代藏书家的那些信条——‘子孙永宝’‘愿子孙,勿轻弃’不大一样。”

“他的自庄严堪藏书,质量之精、品种之多,比起近代许多藏书家都要高明得多。他是真正懂得书的人,眼光又较新,不斤斤于宋元,也不墨守老辈藏书家的好恶偏见,因此能广收博采,经久护持。没有这样爱书如性命的藏书家,今天要复印古刻善本,恐怕难免要到国外去寻求微缩胶卷了。”(《榆下怀人》,第238页,作者:黄裳。北京出版社。2017年1月第1版)

周馥是权倾一时的封疆大吏,担任过山东巡抚,两江总督、两广总督。是李鸿章的左膀右臂,更是洋务运动的主要推动者和实际操盘人。

他的后代如下:周馥生有6子3女,其弟周馨早逝,留有2子,他也像亲儿子一样。长子:周学海;二子:周学铭;三子:周学涵;四子:周学熙;五子:周学浚(弟弟的儿子);六子:周学湛(弟弟的儿子);七子:周学渊:八女:周瑞钿;九子:周学辉;十女:周瑞珍(未出嫁);十一女:周瑞珠(嫁与袁世凯第八子袁克轸)。

长子周学海和四子周学熙这两支人才辈出。

周学海的长子周今觉是数学家、被人称为“邮票大王”。

周今觉的长子:周震良(收藏家、山东工学院电机系教授)。次子:周熙良(文学翻译家、华东师范大学外语系主任)。三子:周炜良(杰出数学家)。

三儿子周叔弢是著名实业家,一代藏书大家,曾任:全国政协副主席。

周叔弢的长子周一良(北大历史系教授);二子周珏良(著名翻译家、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三子周艮良(建筑设计专家);四子周杲良(美国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神经系教授);五子周以良(东北林业大学植物研究所所长);六子周治良(北京亚运会工程总建筑师);七子周景良(中科院物理研究所研究员);次女周与良(南开大学生物系教授、微生物学家)。

周馥的四子周学熙更是大名鼎鼎的北方民族工业的奠基人。

周学熙的长子周志辅,集实业家和收藏大家于一身。人称:“戏单大王”。

周学熙的三子周叔迦是现代著名佛学家,历任北大教授、清华教授。中国佛学院长。

周叔迦的儿子就是著名的周绍良,集红学家、敦煌学家、佛学家、目录学家、文物收藏家和文物鉴定家。人称:“古墨大王”。

捐献文物古籍的“四大家族”中,周氏家族和朱家溍家族还不错。

捐献过陆机《平复帖》和展子虔《游春图》的张伯驹病重住院只能住在8人一间的病房,因为你不够级别。捐献过价值连城的的书画作品的张伯驹,拿出哪一件,不能买一座医院?

“解放后吴瀛留在上海文管会任古物审定委员,1956年在我父亲吴祖光的劝说下,将自己一生收藏的241件文物捐给了故宫博物院。其价值不言而喻,他老人家算是倾家荡产,只剩下‘一肩明月,两袖清风’。岂料1957年突然‘反右’我父亲被打成右派发配北大荒劳动改造。开始一直瞒着我祖父,后来祖父要见长子祖光,母亲新凤霞实在瞒不住,只得告知真情,祖父伤心过度,连药都买不起,1959年在穷困中过世。”(《吴欢酷评》,第27页,作者:吴欢。长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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