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干湖冬捕·祭湖醒网
中国民间文艺家副主席曹保明先生说:“查干淖尔冬捕,是目前世界上唯一存在的冬季捕鱼。西半球荷兰的冬捕和北欧的一些冬捕由于场地小,已经没有我们查干淖尔这样宏大和激烈了。目前只有查干淖尔是属于一种原始的自然渔猎活动的遗存。”为此,他特意为查干湖撰写了一部书,名为《最后的渔猎部落》。这部书,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成为2005年中国畅销书之一。
清代,《科尔沁十旗地理图》清晰的标明,今日的查干湖称作“奔布尔•查干额莫”。
奔布尔,蕴含的深意为“浑圆而灵动的活体”。
查干,具有“白色、圣洁”之意。
额莫,即东蒙方言“额吉”(母亲)之意。综译下来,可理解为“浑圆至圣的母亲湖”。
查干湖,辽代称“大水泊”。
《武经总要》记载:“周围三百里……其水域面积约达六百余平方公里”。
《辽史•营卫志》记载:“皇帝从正月上旬起牙帐,约六十日方至。卓帐冰上,凿冰取鱼。冰泮,乃纵鹰鹘捕鸭雁。晨出暮归,从事弋猎……弋猎网钓,春尽乃还。”
自辽金以来,历代帝王都到查干湖“巡幸”和“渔猎”,在此举行“头鱼宴”、“头鹅宴”。元代至清初,这一带江河泡沼星罗棋布,鱼类繁多,水草肥美,是雁鸭、各种鸟类、蒙古原羚、野兔、獐狍栖息的最佳之地。
沿岸绿树葱茏。
水畔牧草翻浪。
原野花朵缤纷。这片水域,是历史上天然的渔猎之地。
查干湖,是圣湖,是母亲湖。祭湖、醒网、捕鱼等一系列活动,展示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奇特的仪式,而是蕴意深厚的渔猎文化。
蒙古人,是崇山敬水的民族。
知天恩。
懂母义。
草是金,水是银,草原上的湖泊,贵如乳汁。由此才产生世代相袭的古老习俗,以庞大的祭拜湖神仪式,来酬答大地的养育之恩。
成纪三年(1208),金章宗完颜璟卒,卫绍王永济继位。并遣使诏成吉思汗拜受。在此之前,成吉思汗虽然曾配合金兵击败塔塔儿部,但他没有忘记金帝曾把俺巴孩汗钉死在木驴上的惨事,因此,成吉思汗跨马立于金国边界,看着金国派来的使臣,朝南唾了一口说:“中原皇帝是天上人做的,永济这等庸君也配做吗?”说完,丢下金国遣使,纵马向北奔去。此后,金国遣使将成吉思汗的话禀告给金帝,金国皇帝为此大怒并加筑乌沙堡,图谋在成吉思汗再入金国时,伺机发兵捕杀。成吉思汗从金国叛逃者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即与金国断绝关系,并决定攻金。传说:这一年盛夏时节,蒙古三翼大军穿越金界壕,直逼塔虎城。蒙古大军途经大水泊(查于湖)时,九万蒙古大军聚集在大水泊前,在岸边拢起篝火,向大水泊焚香礼拜,并向湖中洒马乳,宰杀九九八十一只绵羊,供于岸边以示祭湖。
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九月二十三日,出生于查干湖畔的“塔奔塔虎•古日班格日”(三家子)的英雄陶克陶胡,在抗垦起义的当晚,在查干湖畔大摆祭台。以九个牛头、九只全羊、九坛白酒、九盏圣灯、九堆圣火祭祀查干湖,祈祷平安。
查干湖,系霍林河末端的堰塞湖泊。二十世纪50—60年代,我国大力发展农田水利事业。霍林河上游先后兴建了罕嘎力、兴隆、胜利等水库。因拦蓄河水,致使霍林河下游经常断流,使查干湖的水域面积大大缩小。20世纪70年代,由于水源断绝,湖岸线150多公里、水域面积400多平方公里的查干湖已经濒临干涸的境地。
如果说,把过去的查干湖比做霍林河的儿女,那么今日的查干湖,就是松花江的子孙。
《草原运河》唱道:
你可听说草原没有河/绿洲变沙漠/你可知道草是金水是银/俗话这样说。是谁/开天辟地有了山和水/是谁/手分松江开出了运河。啊/草原运河/是最洁白的哈达/是最动听的壮歌。啊/草原运河/不是传说/不是传说。草原运河流的不是汗水淌的是喜泪。草原从此水流金草滴翠/鱼鲜牛羊肥。是谁/手撒稻花一挥千顷绿是谁/重镶宝镜满湖闪鳞辉。啊/草原运河/是查干湖的手足/是松花江的姊妹。啊/草原运河/有口皆碑/有口皆碑。
从此,查干湖恢复了青春,也恢复了祭湖的习俗。
12月28日,是前郭尔罗斯蒙古族自治县人民政府选定的祭湖吉日。
这一天,查干湖冰封如镜,雪飘如花。人山车海,彩旗飘动,妙因寺也响起了钟声。祭台前,摆上了“九种祭品”,香烟如雾,乳香飘飘。妙因寺的喇嘛们披着紫色袈裟,头戴“鸡冠帽”,手持法铃、“奔巴”(圣水壶),自寺门鱼贯而出。在主祭场,喇嘛们用法号、铃鼓奏响“经堂”音乐,绕祭台三圈。场面之大,如同鼎盛的“大法会”。
宗教仪式上的“查玛舞”与“祭湖”并行。44人身穿查玛服,头戴面具;鹿、牛、鹰、蟒古斯(魔鬼)、骷髅等面具,栩栩如生,以示驱邪。并手配刀、叉、剑、鞭、锤等,以示神威。导场一过,头戴披肩帽,身着蒙古长袍的渔把头随即闪亮登场。九名蒙古少女手托洁白的哈达,哈达之上的银碗里装满了芬芳的奶酒。随后,两名蒙古青年手端果盘、提着奶桶走进“醒网”场地,为数名身着皮袄、脚登靰鞡的渔工们壮行。与此同时,妙因寺的喇嘛们将“奔巴壶”中的圣水泼向空中,摇响手中的法铃,齐声诵念祭祀天父、地母与湖神的经文。
在神圣的诵经声中,渔把头左手端着盛满醇香奶酒的檀木大碗,面对苍天和查干湖高声诵道:
啊,长生天,先祖之灵,
庇护众生,求昌盛;求繁荣。
查干湖,天父的神镜;
查干湖,地母的眼睛。
万物生灵,永续繁衍;
都聚在查干湖天父的怀中,
都握在查干湖地母的手中。
献上九九礼品,奉上万众心诚,
湖上层层冰花,闪动八方神灵。
敬上九炷檀香,插上九枝青松,
献上九条哈达,摆上九种礼供。
啊,千里冰封望祭湖,
万顷湖面竞纷呈。
开冰下网出鱼喽,
“头鱼宴”上庆丰登。
……
《祭湖辞》完毕。渔把头用左手蘸着碗里的奶酒不断的弹向天空、弹向大地,最后将碗里的奶酒灌入雾气腾腾的冰眼,以示敬献湖神。喇嘛们一边诵经,一边将供桌上的供品抛入湖水翻涌的冰眼。这时,渔把头面对“湖眼”,诵唱《醒网辞》:
长生天,先祖之光,
日精月华,庆丰盈,祝辉煌。
查干湖,绿色的福地,
查干湖,黄金的鱼仓;
心动四海,情系八方。
云中的妙因寺,经声诵醒网,
神圣的查干湖,泼洒乳香。
大漠唯有罕山,松漠唯有圣水,
张开千张大网,银湖奏起乐章。
苍穹为之动容,湖神为之感慨;
北方鱼之部落,世上几多风光。
啊,圆圆至圣查干湖,
好似唱片渔歌长。
捕鱼节上醒网喽,
天地人和唱太阳。
……
《醒网辞》一过,万顷银湖立即沸腾起来。渔把头高喊:“拿酒来,喝酒壮行!”待渔工们将浓香的奶酒一饮而尽之后,蒙古族姑娘们又用木制的方盘为渔工们端来了奶干、炒米。
渔工们尽享着“红网”捕鱼前的愉快!于是,渔把头再次高声喝令:“鸣喜炮,醒网出发!”此时,妙因寺的喇嘛们再次诵经,鼓乐鞭炮齐鸣,查玛舞尾随相送。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民俗大家曹保明说,这是古代“工具崇拜”的传承。
正如蒙古族作家苏赫巴鲁的诗句:
马儿萧萧车辚辚,千军万马打鱼人。
此时,大型的马拉绞盘哗哗地转动起来,马儿不断的打着响鼻,整个查干湖好似也跟着转动起来。不多时,宽广的冰面上,网眼遍布,在车灯的映照下,如同满天的星斗。
天苍不算苍,野茫不算茫,圣湖是鱼仓。
随着绞盘的不停转动,几百米长的大网在冰下蹿动,那大如长弓的“胖头”,比蒙古刀还长的“草根”,比打兔子的“布鲁棒”还长的鲫鱼,还有它们的水系亲族,纷纷随网摆尾而出。丰收在望,渔工们尽情地吐着满口的酒气。紧接着,渔网“哗啦啦”一阵巨响,“鱼海”随潮而来。一网可达几十万斤,顿时,湖面竖起一座庞大的“鱼山”。
历史上,“祭海、祭湖”仪式源远流长。唐玄宗天宝10年(751)正月,封青海湖神为广阅公,遣使礼祭。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加封青海湖为通圣广阔王。宋理宗宝柘元年(1253)蒙古用兵青海,吐蕃归降,宝祐2年,召集蒙古王公在日月山祭天,在“库克诺尔”(蒙古人对青海湖的尊称)祭海。雍正元年(1723),蒙古亲王罗卜藏丹津反清,年羹尧、岳钟琪督军平叛,追剿途中苦于无水之际,一股清流涓涓而来。于是即呈报清廷封为“青海灵显大渎之尊神”,并用汉蒙藏三种字体立碑致祭。雍正3年,钦差大臣到察汉城(今青海共和县倒淌河乡境内)主持祭海。光绪28年(1902)改由西宁办事大臣主祭,蒙古王公、札萨克、贝勒及百户陪祭。光绪33年(1907),西宁办事大臣发起修建海神庙,作为固定的祭海场所。庙正殿三间,殿门及宗庙兵丁的祭海舍七间。正殿中立碑一座,上刻“灵显青海之神位”七个大字,庙前有“青海胜境”牌坊。民国33年(1944)庙宇和石碑仍在。此后被砸毁,庙宇被拆除,现仍留遗址。清代祭海时例用黄缎马褂、翎顶、小刀、茶封、瓷器,赏给蒙藏各部落首领,祭海献品有三牲、藏香、蜡烛、俎豆。每值祭海已毕,到东科寺举行宴会。座位顺序蒙古在左,藏族在右,并按其品级,唱名入座。
青海湖,被蒙古人称之为“库可淖尔”,意为蓝色的湖。
与青海湖祭相比,查干湖祭湖仪式,是与“醒网”、“冬捕”等系列活动结合在一起的。它呈现给人类的声音,是独一无二的。它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唯一保存完整的蒙古族渔猎文化遗存,也是世界各地电视台将镜头推向冬季查干湖的唯一理由。
2009年12月28日,我亲历了查干湖冬捕节。
那一天,零下26度,北风刺骨。湖面上人山人海,拉鱼的马车,在湖面上穿梭往来。
那一天,我静静的倾听着一种声音——
冰河开裂,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涌向我的鼻息。
我听到一张横穿湖面的大网渐渐张开,鱼儿们争先恐后的游过来。
头鱼,拍卖价六万八千元。
有一个男子,扛着带有“头鱼”标志的大鱼,从车窗前一闪而过。
在茫茫白雪之中,我关注着那些马车,以及马蹄敲在冰面上溅起的冰花,还有那些头戴狗皮帽子、身着羊皮袄的查干淖尔渔夫。许多年过去了,我仍然保持着对许多事物不感兴趣的习惯。可是,总有一些事物,被我的眼睛所拥抱,并使我亲切的回想起,查干淖尔蒙古人往昔的渔猎生活……
来源:松原文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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