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倚楼的常客

人倚楼位于蒋果敏公祠之前楹,入门进院,右侧一幢占地面积不大的两层小楼。它虽然体积不大,但在文人墨客的打扮下却显出文化色彩的厚重,用晚清大学问家俞樾的高足徐琪大学士的话来说“比当年广厦万间”都有味道。在蒋果敏公祠,它扮演着会客室或研究室的角色,一帮晚清钱塘雅士常聚这里谈论古今,恣意诗情,笑问湖山。

小楼的门楣正中悬挂一匾额,上书“人倚楼”。楼上楼下的实木圆柱上挂有对联,其中有徐琪撰就的两幅,读来意境悠远,如对古人。

其联一:

甘棠绕屋,荐菊浮樽,比当年广厦万间,下榻正宜徐孺子;

玉笛无声,青山依旧,料此后明湖一曲,停桡都唱蒋安阳

其联二:

灵之来兮,从白舍人游,配苏学士食;

客何为者,吹杨济公笛,披董静传书。

这两幅对联嵌了六个历史名人。徐孺子是东汉时期著名的高士贤人,一生崇尚恭俭义让,淡泊明志,不愿为官而乐于助人。蒋安阳,即三国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蒋琬,辅佐刘禅,主持朝政,统兵御魏,官至大司马,封安阳亭侯。白舍人即白居易。苏学士即苏东坡。杨济公即杨孟瑛。这三人都曾主政杭州,政绩斐然,让杭州人念念不忘,将西湖三堤赋名白堤、苏堤、扬公堤以纪念。董静传是钱塘人,宋末著名诗人,宋亡挂冠孤山“四圣观”为道士,著有《西湖百咏》二卷。楼中悬挂徐琪撰联所崇仰标榜的这些名士,一定是他们心中的处世典范,自我价值的目标指向:入朝为官,思民福祉;隐世为贤,诗意天地。

金尔珍绘《梅花草堂岁朝图》

就是在这样的厚重的文化环境里,人倚楼自光绪三年(1877)落成以来,始终聚集着一群志同道合的诗人、名士。到了丁辅之、叶为铭他们在这里鉴赏古印,将“收藏旧印拓之成谱”、“研究印学”的时候,更是一番热闹的景象,人来人往,聚朋会友,切磋印道,兴趣盎然。丁辅之家的《八千卷楼印存》《汉铜印存》等,叶为铭的《松石庐印汇》《列仙印玩》《二金蝶堂印谱》等,以及严信厚辑《秦汉铜印谱》等都是在这里拓成。这儿几乎成了叶为铭和他的伙伴们的“工作室”。人倚楼拓制印谱又是件雅事,自然是个颇聚人气的地方。

人们常常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影,经常来人倚楼。除丁立诚、丁立中这些人倚楼的主人外,在崇文书院教书的王福庵自然是常客,还有李辅耀、叶希明、丁上左、胡宗成、王毓岱、王云等,来的最勤的莫过李庸、唐醉石、吴小冈了,以致于后来有人提议此三人也应该列为西泠印社创始人。

李庸(1888—1959),原名相纶,号子扉,字丝言、无庸,湖南湘阴人。他是晚清杭嘉湖道员李辅耀的次子,工书能文,喜印。

李庸别后思念王福庵的诗文行书

唐醉石(1886—1969)湖南长沙人,原名源邺,字李侯、蒲佣,号醉龙、醉农、印匠、韭园,别署醉石山农。他是李辅耀的外孙,幼时失怙,13岁时跟随外祖父客居杭州,喜与文人墨客相交。工书法,善篆,其作品受西泠八家影响颇深。因其外祖父一家均是饱学名士,故家中藏书之广涉及经、史、子、集各类,以及碑版图录,每有不解处,家人为之解答,将所闻记入笔记,用心所学,天长日久,为其修养、见地奠定厚实的根底。

此二人时住在孤山西泠寓斋,距人倚楼咫尺之间,与丁辅之、叶为铭、王福庵等朝夕相处同游翰墨场,共磋金石艺。李庸与王福庵又是金兰结拜,兄弟相称,关系密切。许多迹象表明,李辅耀作为长辈与地方官员对印社的成立之初给予了大力支持与热心参与,李庸与唐醉石更是直接参与了印社成立的各项筹创活动。西泠印社成立之初,上报官府的呈文上列有唐醉石之名。

胡宗成,字梦庄,号止安,浙江会稽人。生卒不详。工文辞及金石之学,收藏汉、魏六朝碑版墓志极精,旧拓甚富。善弈棋,能书八分,刻印以秦、汉为宗。人倚楼不仅拓谱,也刻碑拓碑,雕版印刷。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常来人倚楼因为有着共同的嗜好。

丁宜之(1878—1929),字竹荪,号白丁、上左,丁立诚之长子,丁辅之的大哥。工书善诗。据《湖山便览附西湖新志》卷七蒋公祠条载:“祠右别开一门,题曰‘西泠印社’,为丁上左、丁仁、吴隐、叶舟、王寿祺诸人所创。”丁上左是否为创始人尚且存疑,但至少说明他那时到人倚楼去的次数应该也不少。

王毓岱(1845—1917),字海帆,一字少舫,别号舟枕山人,斋室耕读旧人家。“庚子辛丑举人。早参莲幕,工于笔札。足迹南游榕垣,北涉莱水,所至声誉卓著。后来流寓吴中沧浪亭畔,诗酒啸傲,多年后处馆丁家,丁立中及善之、宣之、有之等,都出于其门下。晚年退老倦游,仍客丁家“九思居”,与丁立诚、丁立中及子侄唱酬为乐。”

王云(1866—1950),字竹人,斋堂云樵山房,浙江山阴人,居杭鬻画为生,王缘长子。王云袭其父善人物,亦精刻竹。尤擅园艺,手植松竹假山盆景,罗列阶前殆遍,疏密布置妥帖,皆可入画。他与创社诸公交善,常为印谱绘制小像。

汪厚昌(1872—1943),字吉门,号了翁。仁和人,居上海。“精小学篆籀,学杨濠叟若有神契,刻印必依许书,故下笔无俗字”。西泠印社初建时的社约等文稿均出自他的手笔,他多才多艺,兴趣广泛,还以“切肤”笔名写过一些介绍西泠印社的文章。

还有张惟懋、戴书龄等,这些在上报官府的呈文中出现过的绅士大名,他们都是人倚楼的常客。

在人倚楼制作《西泠八家印选》三十卷本

人倚楼还有一位“常客”吴小冈,名潮,生年不详,1912年之前过世。有文形容他“书法、篆刻、鉴赏皆能”,“性格内向而且胆小,人多即讷于言”,这是个谜一样的人物。我们只知道他是居杭的绍兴人,吴隐的同乡,此外找不到更多的文字资料。讲到西泠印社的初创,却要屡屡提到这个人。王福庵《西泠印社记》、叶为铭《西泠印社三十周记念刊》后记中,吴小冈是名列其中的,而到了吴昌硕撰写《西泠印社记》时,吴小冈之名改由吴隐之名所取代了,吴小冈与吴隐同为绍兴人,二人的关系不得而知,可惜的是这仅有的一点信息链也从这时断开了。但这些记载都落笔于吴小冈故世之后。江苏东台人王昌编著的《民国三十六年美术年鉴》中载“西泠印社为杭人丁辅之、王福庵、吴小冈、吴隐等所创办,叶为铭为总干事”。这里是把吴小冈列为创始人的。虽说那时的组织的概念并不严谨,但在西泠印社最初的营建中,或者说在吴小冈去世之前,他都是积极的参与者,同人集资,吴小冈亦有贡献,虽然数额不如丁、王、叶、吴隐那么多。可以说他既便不是创始人之一,也是其中活跃的骨干。依他在结社之前、之后的活动推定:他于人倚楼从事印谱拓制,对丁家来说,是一项事业,而对吴小冈来说,或许一方面为生活而谋的劳动,另一方面才能称之为艺术

总之,这个在创社前后积极参与活动的人因为早逝,因为留下的文字不多,在后来的宣传话语中慢慢消失了,长期被淹埋在烟云中了。平淡,随意,一如山中的野菊,花开花落,任岁月打扮。人倚楼,其实像吴小冈这样未能留下传记的印人应该还有许多。

这些人倚楼的常客,虽然不是生活在一个社会层面上,但在篆刻艺术及印学的探究上,却产生了共鸣。这种共鸣又带动了社会不同层面文人雅士的共同参与,雅俗共赏。19世纪末20世纪初,杭州的各项文化活动都在逐步修复,篆刻艺术在这个时候,顺应潮流,以组织平台的形式出现,符合大多数文化人的愿望。无数次的相聚使他们很自然地往深层走了一步,结社的意念在相聚中酝酿、萌芽。

人的一生,在历史的长河中是很短暂的瞬间,但这一群人却在短暂的瞬间创造了永恒的辉煌。

责任编辑:朱小雨、易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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