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国皇帝交往的日本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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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佛教的交流,有1000多年的历史了,为了学习佛教文化,日本派出许多僧人去隋唐作为留学生学习佛教,《隋书•倭国传》,隋炀帝大业三年,当时的日王多利思北孤遣使朝贡,使者说:听说海西 (指当时的隋朝)的像菩萨一样的天子兴隆佛法,故遣使前来朝拜,并带来沙门数十人来学佛法。 日本共向中国隋唐派遣过4次遣隋使和约20次遣唐使 (还有其他诸种税法),其中也带去许多去中国学习佛法的学问僧等, 他们其中也有受到中国皇帝的召见,并赐以官爵的人,在后来的历史中,中日佛教的交流也是方兴未艾,还有与中国皇帝和诗作赋的日本和尚,这些和尚回国后不仅为日本的佛教,也为中日佛教交流和文化交流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遣唐使船,日本货币博物馆

唐玄宗授予紫衣袈裟的日本和尚

日本著名推理小说作家松本清张,曾写过一部小说《眩人》,描写奈良时代的僧人玄昉的传奇故事。他在书中引用一些有关玄昉的传说:

“就在玄昉成为筑紫观世音寺建立的祈祷导师,在高座读经的时候,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电交加,乌云降临高座,抓走了他的头,升到了天堂。第二年的六月,他的头落到了兴福寺的南大门,天空中响起了哈哈大笑的声音。”

“据说由于身首分离,他的头部被埋奈良市的‘头塔’里,身体埋在筑紫观世音寺院内的‘玄昉之墓’中,而他的灵魂被供奉在松浦宫。玄昉一分为三,祭在三个地方。”

松本清张的描写有关玄昉的传说很神奇,但是日本奈良市确实有玄昉的头塔,福冈太宰府市的原观世音寺的境内,有玄昉的墓。

位于福冈县太宰府市的玄昉之墓

玄昉就是一个见过中国皇帝的人。玄昉 (?-746年),俗姓阿刀氏,大和 (今奈良县)人。出家后从龙门寺义渊学唯识学说。717年 (养老元年)作为学问僧奉敕入唐,从法相宗第三祖智周学法相宗。法相宗为继承印度瑜伽行派 (唯识派)的汉传佛教宗派之一,唯识说由玄奘三藏 (也就是吴承恩西游记》中的唐僧)自印度传入中国,其弟子窥基创立法相宗。玄昉在唐留学18年,由于他在佛法上的造诣很深,人称法相宗第四祖。灵龟二年,即唐玄宗开元四年 (716),受唐玄宗供养和亲自召见,赐紫衣袈裟,并封三品官爵。

紫衣袈裟为朝廷赐与高僧之紫色袈裟或法衣。又称紫服、紫袈裟。原本紫衣在佛界严禁使用,唐代载初元年 (690),则天武后以紫衣赐予“重译” (实为注释和诠释等)《大云经》有功之僧法朗等,为赐紫衣之嚆矢。

于日本,得赐紫衣,始于玄昉。玄昉回国之后,圣武天皇亦赐予紫袈裟。

玄昉735年 (日本天平七年)归国,带回5000余卷经纶及佛像等,以兴福寺为弘法中心,建立日本唯识宗,为南都六宗之一,历代传承,延绵不断。 这不仅加强了中国和日本的佛教文化交流,而且使古代唯识法相的典籍得以保存和流传下来。唯识宗发祥地为中国,后遭遇“安史之乱”和“会昌废佛”,受到毁灭性打击,自宋代以后,在唐代就开始衰败,作为佛教宗派已经不复存在,此宗的章疏和典籍,绝大多数已失传。光绪四年,清末杨仁山居士以参赞名义,随曾纪泽出使欧洲,结识得日本真宗大谷派僧侣、佛教学者南条文雄,自南条处获悉中国唐代散失之佛经,仁山与南条相交三十年,南条在日本为之搜购得散逸经书近三百种,其中包括著唯识宗的经疏。其中还有法相宗开山之祖窥基大师所撰《成唯识论述记》六十卷,从而开启了清末民初知识分子研究法相唯识的热潮。欧阳渐居士创建支那内学院宣扬唯识,门下熊十力、吕澂皆为一代佛学大家,北方韩清淨也起而推动唯识学研究,与欧阳渐以“南欧北韩”并称,他们带动了唯识学在现代中国的复兴

兴福寺的玄昉座像

玄昉后受任僧正,入宫中内道场。活跃于当时的政界。740年奈良朝廷臣藤原广嗣因听说玄昉对其妻子有不轨行为等,怒气冲天在九州举兵,此叛乱迅速平息,而玄昉745年被贬为筑紫观世音寺别当,不久卒于该地。

宋代皇帝的日本贵宾

983年,也就是宋太宗太平兴国八年,日本圆融天皇永观元年,宋朝创建刚刚20多年,就有日本僧人赴宋,并受到宋太宗的赐见。当时日本僧人奝然 (?一1016)于 983年8月,与弟子成算、嘉因等6人乘宋人陈仁爽商船抵达台州。他们登上天台山,翌年3月,在台州使者的陪同下,至汴京 (河南开封市)谒见宋太宗,那时宋太宗已经开始使用第二个年号“雍熙”。

他虽然不会说汉语,但是不知是通过翻译还是通过笔谈,和宋太宗交谈甚欢。

《宋史》卷四百九十一 列传第二百五十记载:

雍熙元年,日本国僧奝然与其徒五六人浮海而至,献铜器十余事,并本国《职员今》、《王年代纪》各一卷。奝然衣绿,自云姓藤原氏,父为真连;真连,其国五品品官也。

奝然善隶书,而不通华言,问其风土,但书以对云:“国中有《五经》书及佛经、《白居易集》七十卷,并得自中国。土宜五谷而少麦。

交易用铜钱,文曰‘乾文大宝’。畜有水牛、驴、羊,多犀、象。产丝蚕, 多织绢,薄致可爱。乐有中国、高丽二部。四时寒暑,大类中国。”

宋太宗礼遇甚隆,御赐紫衣和 “法济大师”称号。985年,他携回宋太宗御赐的5000余卷新版《大藏经》 (即《开宝藏》),仍由台州乘宋人郑仁德商舶返回日本。回国后,他向朝廷报告了当时禅宗在中国的兴隆状况,当时中国正处在禅宗云门宗和临济宗走向兴隆的时期,而在他以后,天台宗和尚阿觉 (1143-1182)于1171年入宋,于圆悟克勤 (1063-1135)的弟子瞎堂慧远学禅,1175年回到日本,使宋代禅宗初传日本。

中国唐代诗僧寒山,是中国文化,也是世界文化的一个永恒的迷。

他在他的寒岩紫苔之上创造的永恒的诗的王国,不仅为中国文化、文学留下了一笔丰厚、璀璨的遗产,并且超越了国境,对欧美文化、文学,特别是日本的文化、文学产生了极深刻的影响,无论是在日本的古代还是现代,寒山的影响都渗透在文学、美术音乐、政治及大众文化的所有的领域,完全可以说, 寒山是对日本文化影响最大的世界文化人之一。

登上了日本邮票的寒山

寒山诗是由北宋神宗熙宁五年 (1072年)五月来中国天台山巡礼参拜的日僧成寻 (1011-1081年)从国清寺僧禹珪处得到《寒山子诗一帖》后,于翌年命其弟子赖缘等五人带回日本流传开来的。

成寻,日本僧人,俗姓藤原氏,其父为著名书法家藤原佐理。七岁入京都岩仓大云寺,从族兄文庆剃发受戒,随悟圆、行圆习内外典,精通天台密教,1054年 (天喜二年)在延历寺任僧职修行。宋神宗熙宁五年 (1072年,日延久四年)三月,成寻以年近花甲的高龄,率领弟子赖缘、快宗、圣秀、惟观、心贤、善久、长明,搭乘宋朝商人孙忠的商船赴宋,于浙江杭州登陆,熙宁五年阴历 5月13日,他们一行拜访了寒山曾常去的国清寺。他亲笔写下的《参天五台山记》生动地记叙了他们拜访国清寺的经历。

是年5月22日,成寻从国清寺禅师那里得到寒山子诗一帖,在《参天台五台山记》中也有对此事的详细记载:

廿二日辛丑 天晴。午时,法花法堂庄严。与良玉黒木琉璃装束念珠一串,依频乞也。未时,禹珪捨与寒山子诗一帖,中心为悦。

从天台山北上,经卞粱去去五台山巡礼。成寻到达汴梁后,宋神宗在延和殿召见了成寻,成寻向神宗介绍日本,并献上从日本带来的天台真言宗经书600余卷,神宗龙颜大悦,赐给紫服、绢帛和新译经书等413卷。

同年11月1日,成寻率领弟子们奔赴五台山。宋神宗特赐“官御马十匹,兵士廿人”护送前往。在路途跋涉了近一个月,成寻一行于11月27日到达五台山,他们在五台山期间,时值隆冬,成寻未能遍礼圣迹名刹。对此,成寻非常遗憾,决定第二年再重游五台山,并准备在五个台顶上各做三七日法坛修行。但是,成寻重游五台山的心愿终未实现,宋神宗元丰四年 (1081),成寻病逝于汴梁开宝寺。

东京国立博物馆所藏《寒山拾得图》中的寒山,相传为南宋画家颜辉所作

赠中国皇帝和诗的日本和尚

日本室町前期僧人绝海中津,对于中国人来说也许比较陌生。可他是唯一一个曾和中国皇帝一起吟诗唱和的日本人。

绝海中津是禅宗临济宗僧人,京都五山的学僧,1368年 (明洪武元年)入明,曾师从杭州临安府中天竺文字禅巨匠季潭宗泐。

洪武九年,他和同船渡明的好友汝霖良佐一起在金陵 (南京)英武楼受到明太祖朱元璋的召见,问及禅宗法要,绝海对答如流,很受太祖的赏识。太祖领他进了一个“板房”中,指着一张日本的图画,问起有关“熊野古祠”的事,并邀他以此为主题做诗一首,于是绝海吟题为“应制赋三山”七绝一首:

熊野峰前徐福祠

山药草雨余肥。

只今海上波涛稳,

万里好风须早归。

太祖读了绝海的诗很高兴,也发了诗兴,步绝海之韵和上了一首:

熊野峰高血食祠,

松根琥珀也应肥。

当年徐福求仙药,

直到只今更不归。

徐福是秦代琅邪方士,奉秦始皇之命率童男童女各三千人去采长生不老药,入海未归,据说在日本纪州熊野有徐福之冢。

明太祖和绝海中津的诗都是围绕着徐福的归与不归而作,当然,由秦至明,过去一千多年了,徐福早就死了,明太祖和绝海中津诗中所言“归与不归”,除文学上的寓意外,我想也是在讲他的灵魂的归与不归。他们似乎都对徐福一去不归很不理解,在明太祖的诗中似乎有这样的隐寓:不就是那个茹毛饮血的地方吗?有什么好留恋的?绝海中津的诗似乎也在说:明朝多好哇,魂归故里吧!

听说后来他和汝霖良佐从明太祖那里得到了许多典籍,高高兴兴地回国了。

绝海中津像,天龙寺慈济院藏

积极开放的中国皇帝与名垂史册的日本和尚

以上四位见过中国古代皇帝的日本和尚等的经历都可以说明:中国从唐到明,对日本都是比较友好开放的,皇帝对外国,尤其的日本的事情也是很感兴趣。唐朝长安,是当时最开放的国际化都市,唐除了在开国之初为了防范草原十八部实行了短暂的闭关策略,李世民击败草原十八部之后,马上就实行全面对外开放的政策,大批外国商人来大唐经商,僧侣和其他宗教人士来这里传教或学习宗教,艺术家来这里演出,还有许多商人在来这里贩卖香料、衣物,经营饮食业等,当时的长有许多外国人经营的酒馆,李太白在《少年行二首》中云:

“五陵少年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胡姬酒肆,也就是外国人开的“斯纳库”。

在外国人中,其中日本人占有相当大的比例, 遣唐使团的规模初期约一、二百人,仅一、二艘船,到中、后期规模逐渐庞大,一般约500多人,乘四艘船,最多是838年第17次遣唐使竟达651人。8世纪时,在唐的政治中心大明宫的含元殿里,每年元旦都举行招待外国宾客的大型宴会,皇帝也会出席,外国人目睹大唐皇帝的风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北宋首都汴梁 (开封),也是一座国际化大都市,这座城市当时拥有150万左右的人口,超过长安,不仅是北宋国内经济、政治、文化中心,而且是“万国咸通”的国际化大都市,在《清明上河图》中,就有描写外国商人骆驼商队的画面。宋朝成立后不久为振兴国际贸易在各地设置市舶司,与高丽、日本、南洋和南亚等推进贸易发展,日本则在大宰府监督下进行贸易,建有鸿胪馆 (接待、交易的机关),但中日间并无正式的外交关系和外交贸易,当时私人贸易繁盛,其结果是使大量宋钱流入日本。

遣唐使船的航线

明代虽然从洪武帝开始实行海禁政策,但是推进朝贡贸易。永乐帝时日本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热衷于面向明朝的“朝贡贸易”,不忌惮向明朝称臣,因为从明朝得到的所谓“下赐品”远远比所谓“进贡品”多得多,是用“小虾米加吉鱼”,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

而 这些受过中国皇帝召见的日本和尚,都为中日文化交流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玄昉使在中国绝迹的法相宗得以万世流传,并在中国复兴;奝然也可以说是启迪禅宗在日本发展的嚆矢,成寻使寒山诗最古老的刻本在日本得以传世;绝海中津在明不仅学习佛法,而且通过学习和研究,创作不逊色于明人的诗文,与义堂周信同被誉为日本“五山文学双壁”,为日本汉诗文学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看来,到中国学习的日本学问僧,大都是才高八斗,和中国皇帝有过交往的和尚,更非等闲之辈。

张石专栏丨樱声梅影

张石

资深媒体人

著有《川端康成与东方古典》等

(本文为作者原创稿,原题《中国古代皇帝和日本和尚》转载请留言获得授权。文中图片均来自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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