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泛黄的古画中玩味古人的风雅

古人把听雨列为“九大雅事”之一。焚香、品茗、听雨、赏雪、候月、酌酒、莳花、寻幽、抚琴,修身养性,散淡闲适,虽至为简单,却别具幽逸之美。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那些记忆中的流年啊,那些惊鸿一瞥转眼消逝的春光啊,令人惆怅,令人怀念。

这本《古画风雅》,书如其名,作者甄选了近百位艺术巨匠的近200幅传世名作,全面覆盖中国古画品类和知名画家,系统梳理了仕女画、山水画、花鸟画等古画品类的演变脉络。

在对各品类作品进行赏析之余,作者深入到古画情景之中,结合历史背景,解读画面背后的社会意义以及画家的创作意图,同时佐以相关的诗词作品、名人逸事,并挖掘出其中所刻画的花事、茶事、渔隐、抚琴、博古、雅集等古代生活细节。

这本书尤为值得赞赏的,是作者细腻优美的文字,其所营造出的意境,徐徐描绘出画卷之外的无限风光,带我们逐一领略古画的魅力,细味古人的雅趣。

此事只关风与月

——雅事

中国古代的文人,曾拥有过一种诗意雅致的生活。他们建造别致的庭园,坐拥湖光山色,亭台错落,廊檐深深;他们在月下饮酒,在花前品茗,在雨中默默伫立,在风中凝眸夕阳;他们与老僧谈禅,与名妓联诗,吟诵清丽的辞句,谈论古往今来的高士逸人。

他们悠闲,但不空洞;细致,但不颓废。隔着岁月的河流,远远望去,他们的这份雅致,好似一幅朦胧而美丽的图画,令人景仰而迷醉。

历史上,随着时代的发展,文人在生活美学上渐达极致。古代传统文人有“九大雅事”:焚香、莳花、寻幽、品茗、听雨、赏雪、候月、酌酒、抚琴;明代沈仕的《林下盟》也提出了文人生活十供,即“读义理书,学法帖字,澄心静坐,益友清谈,小酌半醺,浇花种竹,听琴玩鹤,焚香煎茶,登城观山,寓意弈棋”。

这种看起来雅致而简单的生活,在今人的眼中却几乎成为一种奢侈的享受。现代社会里,经济财富飞速增长,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在日益嘈杂的机器轰鸣声中,熙熙攘攘,尘世喧嚣,也许再也难以再现这人间的诗意和生命的憧憬。只有在流传下来的诗词书画里,我们还可以真切地看到,我们曾经拥有过这样从容淡定、风流洒脱、浪漫自由又真实鲜活的生活方式。

花开堪折直须折

——宋人·春天

宋人的春天,在夏圭的《西湖柳艇图》里缓缓打开。江南的春天,有暖风熏得游人醉,也有吹面不寒杨柳风。远处,一片云霭浮动,烟雾迷蒙;中景,桃花盛开,柳树成荫,柔嫩的枝条在和煦的春风里舞动身姿,春意盎然,风情万种;近景正是“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堤上柳暗花明,岸边酒馆、茶楼错落分布,游人坐在临湖的窗边,一边饮酒品茗,一边观赏窗外湖景。

湖中,几只游船往来于水面之上,那是悠闲舒适的游人们坐在船上探寻春日的消息;另一处,一只渔舟正往湖水深处划去。船公各自忙碌,游人怡然自得,好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

惜花爱花,甚至于夜深人静之时秉烛观赏,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然而,在这繁花似锦的美好景象背后,我却看到了主人翁的落寞与惆怅。说起“秉烛夜游”,我便想起《古诗十九首》中的那一句:“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在古代,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受制于光亮,黑夜显得尤为漫长,于是生发出这种感叹。

白居易说:“留春不住登城望,惜夜相将秉烛游。”春天留不住,好景难再留,珍惜时间,夜里也要游玩。

李白则聚集一班兄弟,在春天的夜晚举办聚会,饮酒赋诗。他在《春夜宴诸从弟桃李园序》中写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秉烛夜游,其实暗藏着一种时间紧迫感,以及人们面对宇宙生命的一种无力感,是在黑夜的漫长等待里延续光阴,在有限的人生里努力追求梦想的一种尝试。

高山流水觅知音

——抱琴文化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松有着寒至不改其性的坚贞品格,象征着矢志不渝、不畏艰险的精神,还有着在高山深谷隐逸的淡泊清高之秀姿。

古琴一般用桐木做成,然而唐代古琴制作名家雷威却伐松为琴。史料记载,雷威遇大风雪独往峨眉山,着蓑笠入深松中,听其声连绵清越者,伐之以为琴,妙过于桐,世称“雷公琴”,也以“松雪”名之。

因此,在历代画家笔下,古琴、长松、隐者常常相伴出现。高山苍松下,松风阵阵,琴音声彻四野,隐者于松下抚琴,极具天人合一的审美意境。

中国文人自古以来同音乐相亲,然而到了近现代,曾经发达到光华灿烂的中华音乐文化,慢慢式微,不由令人叹息。

唐代王维有一首很著名的诗,如今仍广为流传:“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遥想当年,冷月当空,深夜的竹林显得高耸而深远,诗人的琴声泠泠然如泉水般清澈,曲毕,激切的啸声划破夜空。这个情景想来是孤寂而清绝的,然而我们却可以从中察觉出诗人自得的意趣。

千百年来,琴音为我们带来多少高雅超逸,多少坦荡自在。琴远远超越了其作为乐器的意义,成为中国文化和理想人格的象征,如世外天籁,遥远而悠扬地飘荡在历史长河中。

山色空蒙雨亦奇

——雨景·雨声

中国描绘雨景的古画,取景点大多在江南。大概是由于江南一带烟雨如梦的自然环境令人过目难忘,再加上南宋时期和明代以后文人画盛行于江南一带,以江南雨景为主题的山水画便风靡一时。

说起江南雨景,我们常会说“烟雨江南”,其中最特别的是一个“烟”字。小时候读古诗,什么“多少楼台烟雨中”,什么“烟花三月下扬州”,什么“波痕如树树如烟”,对这个“烟”字我一直存着疑惑。

后来,有一年春天去江南游玩,彼时春寒料峭、细雨绵绵,正是游人稀少的时候,西湖堤岸绿柳新萌、桃花初绽,一种欲至未至的春色笼罩在蒙蒙细雨中,微微涌动,若隐若现。我突然就领悟了古诗里的那个“烟”字,一切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如梦如幻,缥缈轻盈,来去无踪,那是花非花、雾非雾的一种景致。

由此,我也自然而然地联想起《红楼梦》里的“软烟罗”。第四十回贾母等领着刘姥姥来到潇湘馆,因见黛玉房中的窗纱旧了,让凤姐给换了用软烟罗糊的窗子。软烟罗,连贵为皇商家的薛姨妈和见多识广的贾府管家奶奶王熙凤都未曾见过,它有松绿的、银红的、秋香色的,还有一种雨过天青色的,“做了帐子,糊了窗屉,远远的看着,就似烟雾一样……”

我想,世外仙姝林妹妹透过这软烟罗看到的窗外景致,大概会令她梦回家乡苏州那烟雨中的江南风光吧。

若无闲心,雅何以附?

琴棋书画也好,风花雪月也好,古人都讲究一个“闲”字,他们将闲情寄于清雅的意境之美,有了闲,才有了以上这些专供消遣的雅事。宋人苏东坡诗云:“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若无闲心,雅何以附?张潮《幽梦影》中说:“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大于是?”有了闲,才能从容地享受人生、思考人生、超越人生。

而如今,现代都市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繁华喧嚣,古人那份闲情逸致已离我们远去,唯有留下的这些美好的画作,沉淀为时光印迹的诗篇,留给我们诗意的畅想。

正如明代生活美学大师李渔所说:“若能实具一段闲情、一双慧眼,则过目之物尽是画图,入耳之声无非诗料。”

(摘自《古画风雅》,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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