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山宋代石刻“市”“井”考

狮山宋代石刻“市”“井”考

章信哆

埭头村北向里许有山岭,古名神山,自清代以来,常以狮山括称神山,别号为西山。环山诸岭,龙凤狮象各呈其状,其大者有龙山凤山龟山狮子、象鼻等等宠物村霸,小牲则有猫狗鸟兽虫蛇地痞流猡,古书称之为自然形胜。而驯养这个天然动物园的管理者势必只有神仙玄王,所以才名为神山。山南岭形肖狮子,名狮子山,简称狮山,自古为埭头地界,今址在糖厂前约至网厂。日伪时期,山上有炮楼,与埭头教堂望楼西宁(洋)山炮楼形成犄角,是日本人的堡垒。八十年代建日资海联塑胶总厂,削高填低,狮山遂废。狮山石刻,系指宋哲宗时盐官李前主凿山尾溪运河等事,解放后开山取石而废。王岱修《澄海县志》存诗一首,抄如下:

“筑堤凿井又通津,神宇盐场喜更新。

力小但能支五事,增光犹待后来人。”

传世诗文抄传不同,本诗采康熙二十六年县志所载,也是现存最早版本,有当地杨参议钟岳请序。乾隆廿九年《县志*山川*狮子山》不载李前诗。又嘉庆廿年《县志*山川》:“狮子山距城北二十五里仙市村。府志作新市”,并录李前石刻诗:

“筑堤开井易通津,神宇盐亭又鼎新。

力小但能支五事,增光更俟后来人。”

去原刻八百余年的古迹,载诗属于再录,述事相同,但全诗措词大变。由此可知修志者不生搬县志。前此十年,嘉庆九年甲子(1804年),林元秀纂修《澄邑南砂林氏大宗族谱》刊本,其杂记类记有:“现狮山麓石琢有诗曰”:

“筑堤开市易通津,神宇盐亭又鼎新。

力小但能支五事,增光更俟后来人”。

就嘉庆二十年李书吉本与康熙廿六年王岱本《澄海县志》做一下比对,发现李前诗在用字上前后多处不一,如此一首28字的小诗,除第三句七字相同,余三句21字竟被后修者改易六字。同属县志所出,为什么康熙时如此,到嘉庆时这般,可见康熙时所凭底本必有严重错误。本文重点要说的是,李前亲力五事之一,有“凿井”、“開井”、“開市”三种记法。“凿井”与“開市”形迹逼肖,殊有异见。刻诗却一直至1960年代还存在,其间重修,不生搬旧志,重新核实,故出现沿变。现在的历史研究者、文化工作者都引用王岱本“凿井”之说。文化的继承需要依凭可靠文本,文本一般以先为上,但早期刻本由于各种原因搜集不全编校不工存在疏失,则以纠误正讹的后修本为重。康熙版澄海县志是诸志中今存最早,纂修者湘潭王岱,其侄王楚为编辑。其中多少取阅前志残稿,一部份出于时访。有鉴正佘艳雪、杨钟岳、陈衍虞。同阅澄海县贡生陈守镔、卢文杰。然此等不过借重名贤以增饰而已,杨钟岳在序中就曾说:“……告成,专人造敝庐请余序之,余愧莫能赞一词”。而李书吉嘉庆志由23人协同完成,并由接任知县王恺重校付梓。前二人为纂修。分修5人,蔡继坤、陈文思、陈鸣歧、陈先、李华,都是本县知名举人、贡生,为知县李书吉所请。 采访4人,校对6人,全部为当时澄海县在读学生。二志在采访及校对上的工夫与可靠性,可想而知。

相比之下,同为嘉庆年间的《林氏家谱》与《县志》所记只有一字之异,诗其外,较县志增加题识:“大宋元符二年十二月初十日循州龙川李前子参题石。”其中李前字子参,诸志省缺。对于康熙本来说,家谱所获,即有补阙纠误之功。林氏家谱且详释刻字“每字大二寸许”,更是鲜为人知之细节。元符二年(1099年)去“哲宗时”十四年,凿溪也历十四年,也有始有终。以抄录者之严谨,可可正视听,阅者必然觉悟而茅塞顿开。

古代食盐,有池盐、井盐、海盐三类。池盐分布西北地区,井盐分布于四川,海盐分布于沿海。井盐即以凿井取卤,煎制提炼而成,四川自贡以盛产井盐著称。“仰山铸铜,煮海为盐”,这是人类极原始制法,而沿海自古已不取法,代以天然滩晒。历代诗人习惯用煮海一词,不过是对艰辛盐民表一番同情,实则指盐政或盐业,也即官府之盘剥。如唐柳永之《煮海歌》,其诗曰:“风干日曝盐味加,始灌潮波流成卤。”从海水中提取食盐的方法古称“盐田法”,这种古老的方法至今仍被广泛沿用。唐宋时盐官设院、监、场有三阶,场官为最基层,直接管理盐户。盐丁名曰“亭户”,也有叫“池户”、“灶户”。明清两代把灶户作为各种盐户的总称。《清会典·户部》:“凡民之着於籍,其别有四:一曰民籍,二曰军籍,叁曰商籍,四曰灶籍”、“正天下之户籍,有灶户。”《六部成语·户部》“灶户”注:“承办煮盐之家曰灶户。”据史学家傅安华《唐代盐法考略》之考论:亭户是指制海盐的盐民。池户是指制池盐的盐民。灶户一般指内陆制井盐的盐民,因“置灶煮盐”故名。李前,字子参,小小盐官,自谦力小,劳绩却惊天动地。借他山之石自我一下也不为过。但他果真需要凿井吗?宋代潮州盐场见于记载以小江场为最早,其他地方有无以不在记载,说明远不及小江场。其年产量虽无从考证,但以凿井煮盐之法,凿多少井,今天狮山附近应该到处是井,事实上完全没有,而于当时也是不足供给的,所以今天即不必把李前凿井当作一项重大工程来考滤。

新市濒海,一大天然盐场,有取之不尽的资源。而向来研究、阐扬潮汕首道运河之文章,也未引起注意,千篇一律咸作凿井解,且对于凿井有作“盐井”、“秘道”、“排灌”种种假设者。今天的狮山,工厂林立。1986年日商投资建海联塑胶总厂,搬山取土,狮山上现出七个竖洞,我是第一个下去的人。由于谣言,惊动了当地文物部门,还连累了负责迁葬骨殖的守山人。一位文博专家参加考察,后来发文,断为“官商盐仓的泄孔”,并称誉为“科学储存方法”,疑李前时凿。然而,当地都知道这是用来捉狗熊的陷井,于是成为笑话。南澳著名的宋井,原来凿在山上,后来跑到海里去。宋代李前凿的井,却反其道跑到狮山上?盖搜觅无迹,近又冒出澄海酒厂“狮泉”即李前时凿,观点是“狮山四面环海”,饮水要凿井引流。殊不知狮山周围几十公里,皆韩江水流冲积而成,狮泉正在河岸边上,何愁无水可饮。完全不知今之仙市即李前时之新市。而早期的新市,名符其实,一个由官方倡办的最早墟市,至今民间仍有新市埠之称,这也是李前把它作为一件大事看待的原因。设若作“开井”之想,又何须等待盐官李前来任之后才“凿”而井之?南砂乡面狮山而居,山之下有驿亭,山之上有望海庵,乡人往来其间,石刻可以目及手到。对于“凿井”、“開井”、“開市”之辨读,执手县志者均无如身缘狮山之人。诗中凿井一语,不是为了汲取地下水,而是一种有序的规划,可以理解为井然,作为一件大事则必须市而不是井。家谱以本地人记本地事,贵在勘实,这一点即胜于文献的记载。今溪南仙市村的名字,由新市讹变而来,新市,即开市也,溪南最早之盐民村。新市源于李前“五事”记诗,所以可以补县志的缺漏,有佐于县志记李前题诗中的“凿井”存在抄讹。“開市”才是真迹。

向地下要水的装置叫水井,缺乏自来水的地方多见使用。 《汉志》:"周因井田而制军赋,地方一里为井,井十为通,"杜佑《通典》则说:“昔黄帝始经土设井以塞诤端,立步制亩以防不足,使八家为井,井开四道而分八宅,凿井於中。”有井必有人家,有人家必有市。《清一统志潮州府*古迹》:“宋置小江巡司及小江驿,在县北小江村"。《康熙本《澄海县志》卷十七《古迹》: “小江驿,在苏湾都,宋知州曾噩建,今废。” 嘉庆《澄海县志》古迹:“古盐场管勾司,在苏湾,元时建,地名小江”。从历史的角度上考滤,小江场、小江村的人不可能等李前来了才为他们凿井,李前也不会把他们划井为牢。而井市、市井,本身就是人群的地方,需要从事货物交易,也就是集市的形成。从小江盐场的产量,可证当时潮州益业之兴隆,大量的生产需要大批的盐工。盐民把盐低价缴卖官家,官家高价卖给盐商。商在盐场向盐官买盐到各地出卖。刺史韩愈因在其《论变盐法事宜状》中说:“臣今通计,所在百姓贫多富少。除城郭外,有见钱籴盐者十无二三。多用杂物及米谷博易……计其往来,自充粮食不足。比来商人,或自负檐斗石,往与百姓博易。”狮山设市最迟形成于宋元符二年,古小江盐场、小江村盐民地。其时新市,一盐市也。今名仙市村,属溪南镇。乾隆之前文献俱作新市,乾隆、嘉庆《澄海县志》“狮子山距城北二十五里仙市村。府志作新市”。“乡都埠市:仙市即新市”。盖新市一语出康熙本,命名者盐场官李前。后因新与仙同音,书者循声作字,易为仙市。今新市(仙市)村在古小江村地,与李前题诗“开市”有互证意义。

不管是县志记载的“筑堤凿井又通津,”还是《南砂林氏族谱》记载的“筑堤开市又通津”,”井与市在这里可以说是共通的。井,通常的理解是居民汲水的水井,还有一个意义指市井,则指居民区内的大街小巷,也叫市井。汉书·货殖传》:“商相与语财利于市井。”颜师古注:“凡言市井者,市,交易之处,井,共汲之所,故总而言之也。”出门在外的人总有一种离乡背井的感觉,拿起笔来经常会用到成语“离乡背井”因此“井”又与“乡里”等同起来。所以,其时的新市,也就成了今天的新(仙)市村。

参考资料康熙、乾隆、嘉庆《澄海县志》。嘉庆九年林元秀纂修《澄邑南砂林氏大宗族譜*杂记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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