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过客眼里的宁波
多年后的这个酷暑盛夏,我终于来到了这个沿海城市。
走进市区,就如走进了一片绿色的海洋。也许这满城的绿色能过滤喧嚣吧,使整个城市看起来简洁,爽朗,有城市的繁华,却没有城市的嘈杂。三江水悄无声息地流过,城市宽广的马路两旁、耸天的楼厦之间,到处是五颜六色的花坪和绿意盎然的草地,空气中飘荡着海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走在马路旁,且不用遥想它传奇的过去,只想一点点,人一下子就敞亮了许多……
初识宁波,是源于中学地理课本上讲述的那条始于唐代的“海上丝绸之路”。再识宁波,是三十年前,在兰州上学时,比我高一级的一位家在西宁同学告诉我,她毕业之后就要去宁波工作了。第二年开校时,我收到了她寄来的一封信,里面有一张她的照片,她站在海边,手里捧着一颗刚从大海边跳出来的太阳,而她的身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天相连,水光接天,一切都是那么澄澈而辽阔,那么蔚蓝而深邃,那么温暖而灿烂,令人油然而生出一种逍遥自由感觉,心中涌起对大海,对宁波的无限遐想。光阴不饶人、生活不饶人、时事不饶人,转眼之间,时间跨度已有了近二十年。回望过去的岁月,何其遥远,我看到的是一片白色的、明晃晃的阳光。那位在宁波工作的同学已与我失去了联系多年,至今也是音讯全无。也许,太多的人和事都是如此,在生活的磨砺中,已没有耐心去记起,还有更多的事在等着我们去遗忘。
机会终于来了。让我带队参加一个培训班,在宁波。我们一行七人。从杭州到绍兴,又从绍兴来到了宁波。说实话,我喜欢旅行,但我讨厌如同赶集一般,被动地比附景物,蜻蜓点水。尚未来得及细细品赏,便一闪而过,一点儿痕迹也难以留下。而这次不同,我们要在宁波学习六天,有的是时间来细细品味这座有着丰富历史景观和人文内涵的城市。每天课后,我们几个人便穿行宁波的大街小巷。有时,我们也会在一些小滩前坐下来,要几盘瓜子,几瓶啤酒,边喝边谈。我们的话题也很宽泛,历史、政治、人物等等,甚至间有争论。也许大凡历史照进现实,总是会有些变形和走样。我们争论的发生在这个城市的那些人和事,现在想起来,自然而然的有了一种恍如隔世般感觉。阳光温煦而浓烈,自楼宇的缝隙泻下,被细碎而蓬勃的树叶分割之后散成了一缕缕稠密的光束,像白崭崭的碎银子般在眼前摇曳溢晃着。
有人说,水是宁波的灵魂。这话一点也不假。宁波因为有了一条甬江,因而也被称为“甬城”。江河湖海养育了宁波,也构筑了其特有的城市格局。那纵横遍布大大小小的水流河叉,真使人感觉这个城市是一个被水托起的世界。有水便有了桥,所以宁波同样也是一个被桥连接着的世界。翻开宁波的市区地图,就可以看到,仅在市区横跨在三江之上的大桥就有十多个。水水相接,桥桥相通,水与宁波有着太多的联系,就是南国书城天一阁,也是名为“天一生水”,也许有了水,一切皆有了灵气。特别是那绿色呈现出一片水灵,仿佛那颜色里跳动着一群欢快的精灵。这样多水的城市,我不知道在中国大陆能不能找到第二处。
当然,让我着迷的,不是宁波厚重的历史,亦不是西洋传教士留下的那座有300年历史的天主教堂。更不是那个唐代的鼓楼。而是一些事实而非的传说、一些历史罅隙里生长的野花野草。曾经,这里书院高阁林立,僧侣和游士在蓝色的太阳光的阴影里信步,皇亲贵族的荣耀仿佛分割的光线落在这些个甬城人的身上,湖泊的锡光反射在他们的眼眶里,寺庙的钟声在黄昏里迟缓地敲响。于是你方唱罢我登台,历史演驿着一幕幕大戏,那个改革家王安石来了,他登上鼓楼,望到眼前这一派大好的河山,听着鼓楼上传出的报时更鼓,心潮澎湃,难以自己;还有那个被金兵追逐着的宋高宗也来了,陪着他来的,还有守商邱而殉难的五位将军……也许这不是一些杜撰的历史,而是暗淡了的刀光箭影,远去了的鼓角筝鸣。送走王安石,也就送走了即将昌盛的社会现实;迎来宋高宗,也就记下了一段屈辱的历史。
故事依然清晰,疼痛也依然清晰,千年的时光依然冼不去史帙中那一滴滴血泪。连同那段历史一样,我们迈不过去,也擦拭不掉。而今,这些古旧的老房子散发出浓郁的怀旧味道。走在里面,感觉生活仿佛是一场老电影,同样的舞台,只是换了不同的演员。昨日的人和事已经渐行渐远,有些沉旧,有些荒芜,却依旧是那么清晰。做为后人,我们无须对他们有过多指责。我们和他们之间,已经割裂了,与那个时代相比,我们已生活在了完全不同的语境中。就像历史在后来的眺望者眼中,都已幻化为了虚无的灰烟,只可以摩挲,可以凭吊,可以悠悠的遐想。
夜幕落下,华灯初上。我们沿步行街右转,远远地望到前方有一串拱起的霓虹灯泡勾勒出一处圆形洞门的轮廓,从这里进去,才看到那座建筑宏伟而完整的城隍庙位于其间。据说,宁波的城隍庙是目前我国现存规模最大的府城隍庙之一,庙内现今还保存有明正统11年(公元1446年)制的《宁波府城隍庙之碑刻》等30余方,说明此庙宇至少在明正统年间就已存在了。入夜时分,人们冲着这里的宁波小吃而来,数个颇具规模的小吃店内,一拨一拨的人,或亲朋想聚,或好友相邀,围坐在一起,品位着各色各样的小吃,地面上留下许多螺蛳壳、劣质纸巾、一次性筷子、混合着辣椒粉和葱姜的油污。置身于此情此景,让人感到,这里更富市井气,更有生活意味。当然,这里还湮没着一些寂寥的故居,掌故、轶事和花边传闻。一些临街的发廊里,亮着暧昧的、粉红色的灯火。一些衣着艳丽而暴露的女子,落寞地坐在门口的櫈子上,眼光迷离的盯着过往的行人。她们内心中的欲望、人世间的悲苦、罪孽的念头也许只有她们自已知道。此时,没有人在意她们,也正如她们没有在意别人一样。而只有三江水依旧流淌着,虽然,它也有被污染和被亵渎的的时候,但它在白天吟唱的同时夜晚也从来停止它的呼吸,像人心不知餍足的追逐一样。
天一广场,其实是一个大型的商业区。在另一层意义上,这是一座被拜物教者所充斥的广场。这里安放着巨大的音乐喷泉,浮雕,和名贵花木,名牌服饰,名贵手表,有椰子树的婆娑,建筑的阴影,玻璃的反光,红色高跟鞋,当然还有无数的市民和如我一样的外地游人。音乐喷泉像电影里的蒙太奇,不断地切换,带着人们的喧哗、壮观的场景,像夜空的焰火,冉冉升起。吸引着数不胜数的帅哥美女在拍照。广场西北侧,还保留了有近300年历史的药皇殿和灵亭等古建筑。这座当年药材商为祈求平安、祭祀药皇而设的古老建筑,与现代商业文明融合无间。门店里湿热的风,吹在身上黏糊糊的,让人感到皮肤的湿热、还有痒。我们在人流中被推搡着前行,挤到喷泉跟前的人群里头,这样的场景,我已有好多年没有经历过。喷泉的灯光和夜景灯、霓虹灯、汽车的尾灯交织、重叠、混淆难辨;抬头仰望,夜空的浩大足以吞没掉下面的城市、建筑、行人。灯光照映着眼前的一切,像透过幻灯片镜头一样,将这个城市内含的美,真实地呈现出来。这是一种洋溢着世俗的、但也差不多等同于快乐的美——虽没有苏州、杭州的精致、矫情,但也没有大上海的的作派和霸气。地处杭州湾和舟山岛的交汇处,他们的祖辈或父辈,多系来自内地的迁移者,所有的方言、文化、习俗,形成了它一种特有的气质——清灵而柔韧,始终按自已的步调在历史的长河中扮演并不平庸的角色。
从天一广场出来,我们一行沿中山路徒步返回所住的浙海大酒店。走在马路上,第一次感觉到了这甬城夜色的独特。马路上的车流虽来来往往却毫无声响,少见的行人也是那麽匆匆而过。夜色静极了,只有我们的足音,在这条路上散漫地响着。
宁波,对于我来说,印象是如此的零星和琐碎,以致难以拼凑成一个完整的面貌。短短的几天学习的间隙,我只能通过自身微不足道的体验,构建起我对这座百万人口初步的影响,或许对于这里的人文、风土、方言、历史来说,我的理解是歪曲的,是被断章取义的。还也许,对于生活中的其他层面,我的感触也是如此。许多的内容,需要进一步拨开知识和记忆的雾障,重新指认和命名。
宁波在我们这些过客们的眼里还是陌生的,是不熟知的。我们为寻找一个中行的自动取款机,而走上了不少于半个小时的路程。也为给一位同事买“鱼粉”,绕着海曙区转了好大一个圈,最后还是空手而归。当然,这座日日新的海滨城市,不断用道路、建筑拓宽它的版图。也许下次来时,它又向我展示着另外的一个面孔,还也许已经没有了下次。因为我不是归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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