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于长白山的江南小城—集安
集安边境线长:203.5公里
初印象:“东北小江南”,名副其实
7月15号,大概中午12点,简单逛完丹东福春市场,我们顺带买了一些食物(包括水果、杂粮一类),装车之后,一踩油门就算和这座城市说再见了,然后向集安进发。
从丹东到集安,根据江边导游的介绍和早餐店老板的指引,一路沿着319省道可以顺道到丹东的国门下瞻仰下国威。只是在导航上找不到这个具体位置,输入“国门”导出来的是市区的国门湾公园。
当地人摸索出来的方法是搜索“河口景区”,到了之后一直往里开就完事了,问题是我们手上对这个国门的信息仅有一张挂在墙上的风景图,尤其是错过了“一步跨”这个位置之后,我们三个谁心里也没有底,生怕一不小心又错过或是忙活半天也找不到。
从丹东开始因为已经算进入长白山山系,所以走的基本都是山路。上山接着下山,道路时宽时窄,路边的景色也从高低不齐的丘陵变成广阔的江鱼养殖场,等看到一块写着“距离上河口国门4.3公里”的路牌的出现,才算打消了我们的顾虑。
这是此次东北国境线穿越之旅沿途碰到的第一个国门,旁边的19号界碑同样是遇到的第一块界碑,打卡留念就显得非常有必要。
这个低调的口岸位于丹东市宽甸县长甸镇河口村,国门高14米,跨度也是14米,上面设有瞭望台,底下的铁路运输桥铁路直通对岸朝鲜的清水市清城郡(朝鲜的“郡”相当于中国的“县”)。
这里是我们在上一篇推文(传送门:《看不透的丹东》)中说到的河口断桥(这是中国的叫法,实为“清城桥”)的所在地附近,很可惜,我们沿路并没有找到这座断桥。
虽然清水和丹东仅仅隔着这座总长709.12米的断桥,但是网上几乎找不到清水公开的官方资料,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清水是朝鲜的重工业城市。
或许是对面驻扎着大部队的缘故,河口当地人十分确定在这些大山之后,存在着朝鲜的核试验基地。当然不排除他们将“轻水反应堆”和“清水”搞混了,以为就是和核试验有关。
即便有“轻水反应堆”,最大的效果也只是产电,根本不是核试验、核武器所需要的是“重水反应堆”。不过我们也无从证伪,真相只有对方才知道了。
这些找不到人解答的疑问和好奇,都伴随着这江水淌进大海和历史,我们可以做的,只有向左一转(这个拐弯也让我们暂时跟鸭绿江分开了一会儿),继续深入长白山。
一位大爷对着别人家门口的一枝花发呆;
一位大妈坐在自家玉米地的小道上看着玉米;
两位大爷大妈站在马路边,用好奇和诧异的眼神注视路过的我们。
这时候,我们穿梭正在辽宁丹东通往吉林集安的319省道的云雾中,气温20°左右,时晴时雨的天空取决于头顶上有没有一片乌云。
和传统印象中的东北完全不一样,这里没有大平原、漫天飞尘和吞云吐雾的烟囱,有的只是一茬接一茬的山脉、绿树和明黄色的野菊花。
有一瞬间,我的大脑无法确定这是在东北,还是在绿水青山的江南。
比起江南,东北大山的人工痕迹很少,周围鲜有人类活动的影子。如果陶渊明的世外桃源真的存在,估计就是眼前的样子。
这条路散落着零零星星的村落,实际远远达不到“村落”的规模。每一处都是几户人家的几间房堆在公路两旁,仅此而已,然后隔着几百米的玉米地或是杂草又有一处。
开着我们此行的座驾,一台加高的普拉多,就像一只白色巨兽,意外地从山野绿林冒出来,闯进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激起短短十秒钟的水花,随后又被循环反复的春夏秋冬所掩盖,所遗忘。
汽车继续往深山移动,信号一格一格的减弱,在线的音乐停止了播放,良哥和悠悠的聊天默认结束了,陆续睡着。
我降下一点车窗,触摸以60KM/H的速度向后倒退的世界,指缝间流过天地之间吐纳的气息,在城市中逐渐退化和麻木的五官被再一次唤醒。
雨滴不断地拍打世界,车轮驶过积水发出沙沙的声响,路边到处是野草野花被雨水打湿的味道,我盯着道路尽头的栏杆,灵魂早就溜出车窗,和大自然融为一体:
我是那路边的小草,我是那振翅的飞鸟,我是那掉落的树叶,我是那氤氲的云彩。我是世间万物,浩瀚星辰,无垠宇宙的一粒尘埃。
尘埃飘进大雨,飘上树木,飘过隧道和村庄,最后在一个下坡的拐角处,车轮向左一转,我们离开了蜿蜒的山区,印入右边眼球的是一片辽阔的河谷平原。
刚睡醒的良哥和悠悠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俩人的倦意顿时消散,和我一起加入啧啧称赞神奇大自然的阵营。
在远处的底下则是本次的目的地——集安。
集安原名辑安,出自《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的“存抚天下,辑安中国”。
目前是吉林通化市下辖的一个县级市,位于吉林东南部的长白山脚下,鸭绿江中游北岸的通沟平原,北有禹山 ,东有龙山,西有七星山,山山相环,水水相绕。
这块好地方是我大学同班同学阿达的老家,当时他描述过集安的夏天和冬天,我至今印象深刻。
他说夏天的大山一点也不是广东的“大蒸笼”,到处是全身心的畅通和一鼻子的芳香,这边人又少,此时此刻的世界只属于你一个人。
冬天有了皑皑白雪的覆盖,一路踩着嘎吱嘎吱响的松针,犹如置身于静谧的仙境之中,再苦闷的心情也禁不住溶解。
这一路开过来,见了这么多的大好江山,之前的大小事也不重要了,过去就过去吧,何必呢。
谁要是整天对着洗涤心灵的环境,也无法不变得平和随意,可能这也是东北人好相处和洒脱的原因。
傍晚,当车子停在市政府门口,正赶上旁边的大妈随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踏着整齐的舞步,小孩在后面的公园追逐打闹,这是久违的夏天该有的样子。
我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内心却笑得很开心,真诚地为他们火热的生活感到开心,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这样有血有肉的生命了。
如果站在上海最热闹的路口,多数人的眼神是黯淡无光的,眉头紧皱,神情沉重地在街上走来走去,浑身对这座城市失去了知觉。或者说,是他们亲自和浮士德签下条约,愿意以这座城市的节奏和压力剥夺知觉为代价,换取在这里凑合的生存。
集安的老百姓明摆着没有这些烦恼,他们的脸上写着轻松和愉悦,我们仅仅是路过和围观,就有感同身受的舒服和惬意。
阿达却对我的想法嗤之以鼻,从他高考结束的那一刻起,就抱着离开家乡,一刻不能留的想法,所以大学来到远在3500公里之外,纵跨南北的广东珠海,每次回家都是飞机火车大巴轮班倒,才到这么一个山旮旯。
毕业之后,他被家人叫回去一段时间,现在又跑出来到广州工作,宁愿住着出租屋,也不愿意回去过着我们眼中美好的宜居生活。
我还记得他赤膊站在宿舍5楼的走廊,手里拿着一根七匹狼,眯着眼叹气说起家乡是个小地方,发展不起来,待久了容易和时代脱轨,广东才是年轻人打拼的地方。
其实现在有多少背井离乡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一边向别人说着家乡的美好,自己却没有一丝回去的念头。
每到一个新地方,食物是了解当地风土人情最好最快的方式之一,尤其是这些一生来不了几次的地方,绝不要错过原汁原味的味道。
由于这边和朝鲜接壤,也曾经是朝鲜族的聚集地,除了几乎贯穿东北的冷面之外,当地人都推荐高丽火盆。
集安不大,大概走20分钟,通过几个红绿灯,最后在一个路口左转,新乐路“火盆一条街”就在眼前。
这条不长的街上可能挤有十几家不同名号的火盆店,有什么昌鸿、明城、万信朝族、高丽高和崔家等等。表面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区别,我们就随便挑了一家。
来到东北才发现,这边的小馆子搞得干干净净,很多店主喜欢在门口加一席卷珠帘,说是挡住一部分的苍蝇和蚊子,整洁的环境一看就有食欲。
火盆店的装修很朝鲜族,每一个餐桌都有隔板,一边还是韩国、日本影视剧常见的矮桌子,吃饭必须脱鞋和坐在地板上。
但是考虑到国人的习惯,店家准备了小马扎,不然我们吃到腰酸背痛,也不知道麻痹的双脚要放在哪里。
相比火锅或者是麻辣干锅是烧开汤水煮熟食物,火盆是在木炭上架一口铁锅,用阴火烤热盆中的熟食或易熟食材。
比如里面有黄豆芽、白豆腐、青椒和紫米肠打底,肉类提供牛肉、猪肉和内脏等组合。
所以,没有汤汁和后续加菜的火盆需要不断翻炒,既是为了保持上面食物的温度,另外是防止食物粘锅。
说到底,这相当于一锅乱炖的另一种形式,高级的形式。相传这是一道流传到民间的宫廷美食。
公元293年9月,高句丽的烽上王为了巩固皇位,以有叛乱之意赐死弟弟咄固。
咄固的儿子乙弗害怕叔父的加害,立刻带了一个吃饭用的铜钵逃出宫外,流落到鸭绿江作工贩盐,饿了就抓蛇、鱼和野鸡等放在一起炖煮,久而久之形成了这个习惯。
刚好烽上王在位期间,干旱、地震、霜降等气候导致民不聊生,他却不顾百姓疾苦,不听贤臣进谏,抓来人丁大修宫殿,天下叫苦不堪。
为了维护社稷,名臣仓助利和诸位大臣在300年9月废黜烽上王,推举乙弗做了第十五代国王美川王。
一夜之间封王的美川王依然保持了用铜钵吃饭的习惯,引起大臣和贵族们的纷纷效仿,这一吃法传到民间,这种饮食方式也被命名为“高句丽火盆”。
说实话,火盆不是东北一贯的咸,这家食物的入味只停留在表面,感觉是经过普普通通做法的食物放在一起炖煮,样子看着新鲜,实际吃起来没有少数民族该有的特色。
倒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全家人围着一个火炉吃饭唠嗑,吃什么也不太重要了,尽情享受“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的乐趣吧。
深知东北馆子实在的我们这一次“机智”地点了小盆,结果每个人都尽力了,还是没有吃完,至少还剩下一人左右的分量。
吃撑的良哥、悠悠和我很放松地在大街漫游,用喝了一瓶酒的眼神审视这个集安,这里的街道几乎见不到一丁点的油渍和垃圾。
马路两边的楼房也不高,见不到压抑和过度的商业化,同时没有破败和无人打理的迹象。
另外现在可能是淡季,或者地处深山,交通不方便的缘故,城内见不到太多的游客和车辆,还是保持了边境小城的模样——宜居。
说到底,集安从上到下散发着有如森林第一缕阳光的通透。最后我们在空旷的大街一致达成共识,认为这是目前到过最好的东北城市。
难怪这也是高句丽王朝的首都。
根据《三国史记》和《三国遗事》的记载,公元前37年左右,年仅22岁的扶余王子高朱蒙因为和其他王子不和,离开了扶余到鸭绿江沿岸创立了高句丽王朝。
2000多年前的公元3年,高句丽王朝将首都纥升骨城(现在辽宁省桓仁县五女山山城)迁到集安的国内城。
后来在公元209年迁往集安附近的丸都山城,等到公元427年南迁到平壤之前(今天朝鲜平壤市东北的大圣山城和安鹤宫城),在集安境内留下了424年的历史和诸多遗迹。
这些斑驳的城墙像一位沉默不语的老兵,身上带着昔日的压痕,人们却无法通过最直接的方式了解有关高句丽,有关朝鲜族的往事。
当地人老早习惯了古城墙的存在,干脆在旁边睡觉,远远不如一只偶然从树上跑下来的小松鼠给人带来的惊喜多。
丸都山城一开始名为“尉那岩城”,原本是集安国内城的军事守备城。在公元197年(东汉建安二年),高句丽和辽东军阀公孙度开战,高句丽败,国内城毁。
于是第二年,第十代王山上王扩建尉那岩城,同时改名为丸都山城;再之后就是209年(建安十四年),山上王迁都丸都;迁都平壤之前,这里一直是高句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眼前有的也只是残垣断壁,似乎曾经在这里繁衍生息的人们不曾来过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几乎被抹得一干二净。
将军坟从字面理解是将军的坟墓,这个名称是清末老百姓流传至今的叫法,后来据考证是第二十代王长寿王的墓陵。
高句丽向来重视丧葬。《三国志·高句丽传》记载:“男女已嫁娶,便稍作送终之衣。厚葬,金银财币,尽于送死,积石为封,列种松柏。”
将军坟的四周堆砌有一层规整的台阶,向上堆砌多层逐渐收拢的台阶,最终形成方坛。
因为这样的造型,将军坟也被称作“东方金字塔”。将军坟和一号陪冢都是方坛阶梯石室墓的典型代表。
除了将军坟之外,所谓的王陵贵族墓葬,因为高句丽起初的墓葬是“积石为封”,即简单的无坛石扩墓,在毫无知识储备的我眼中,就是平平无奇的石头堆。
这明显是不来后悔,来了,花钱买票更后悔的景点,还不如跑到深山老林,下车摆一躺椅,在树下纳凉打个盹。
当地一位出租车师傅也深以为然,自己从来没有买票参观,反正景点两边没有什么遮挡,站在外面同样是一览无余。
要是真的非来不可,我们建议在秋天前往,一方面是因为山顶没有一点遮荫的地方,长白山的天空又特别干净,方圆百里没有一平方的云彩可以遮阳。
另一方面是秋天的山林有黄色绿色红色一大堆缤纷多彩的颜色,这些山脚下的石头看起来也不会太枯燥无聊,反倒在悲秋的映衬下,凸显历史的肃杀凄凉。
都说历史是地理的第四维,赋予地理以时间和意义。一个地方有了时间和意义的沉淀,对应地少了一些物质的浮躁。
集安有两家博物馆,一家在郊区的迎宾路,另一家位于市中心的建设街。说是郊区和市中心,不过集安很小,其实两者只有1.1公里的距离。
我们根据网上的评价选择了后者。建设街这家博物馆,是中国乃至全世界唯一以高句丽文化历史为主题的专题博物馆。
怪不得外观就和其他方方正正的博物馆长得不一样。
由于高句丽民族对莲花有着特殊的情感,在建筑大师、东南大学建筑设计研究所所长齐康的操刀下,造型呈八瓣莲花状,符合同时期东亚深受莲花纹的影响的特点。
馆内有高句丽文物5650件,原始社会文物400多件,以及辽金时代的文物300多件和近现代文物150多件。
由于这些特殊的文物收藏,我们也开始理解这是国内为数不多的收费博物馆之一,一张票70块钱,里面更是严禁拍照,增加了不少神秘感。
其中最有名的是好太王碑的拓本。
博物馆收藏有三种拓本,一是原集安刻字工人吕耀东捐赠的,这也是大厅展出的版本;二是国家文物局拓碑技师张明善拓本;最后是博物馆周云台、周荣顺、林世香的拓本。
好太王碑,又称广开土大王碑,全称——国冈上广开土境平安好太王碑,这是高句丽第二十代王长寿王为了纪念父亲好太王的功绩,在公元414年(东晋义熙十年)建立的墓碑。
这是中国现存最大的书法碑刻之一,号称“海东第一碑”,康有为盛赞“然其高美,已冠古今”。
碑文的内容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记载高句丽的建国传说和好太王的生平,“生而雄伟,有倜傥之志”。
确实好太王在位22年间,他不断向北方和东南方扩张,通过和倭寇、邻国百济和新罗的战争,控制了辽东半岛,占有朝鲜半岛四分之三的面积,恢复在东北亚的强国地位。这也是碑文第二部分的内容。
说句题外话,好太王因此成为朝鲜半岛人心中的伟大民族英雄,甚至跆拳道ITF中的“广开”套路就是以他的自称“广开土大王”命名。
其中一共39个动作代表扩张和收复,连“39”取自他继位的公元391年的前两位数字。
第三部分写的是根据好太王的遗教,详细记载好太王墓守墓人的烟户来源和家数,同时刻记“不得转卖守墓人”的法令。
不过在隋唐时期,高句丽被赶往朝鲜半岛腹地,这块石碑从此湮没在荒郊野岭之中,直到清光绪三年的1877年才偶然被一位名为关月山的官府小吏发现。
可惜碑体受到严重风化,一部分碑文早就剥蚀不清,不同人对碑文也有截然相反的解读。
但是好太王碑涉及朝鲜半岛和日本列岛的活动事迹,1959年后受到亚洲一些国家的关注,比如朝鲜、韩国和日本。
今时今日,还有不少学者努力地和这块石碑对话,试图穿越时空,还原历史真相。
集安除了有几本大块头书那样深厚的历史,江边就和朝鲜的第六大城市满浦隔鸭绿江相望。
今年的中朝集安—满浦界河公路大桥刚在4月份通车,意味着目前一共有4个口岸,涵盖公路、铁路和水运,这是中朝三大口岸之一。
我们挑了正值太阳蒸烤的下午到了国门,发现这边做成一个景点,一张门票50块钱。
价格不贵,就是心里感觉性质变了,本来国门是挂着国徽,立五星红旗,宣示领土主权的神圣土地,现在一收费,立马成了商业化的旅游景点。
我们是要掏钱为边疆建设做贡献,却感觉哪里不对劲,怪怪的。
这道国门之下是鸭绿江国境铁路大桥,是发动侵华战争的日军修建,最早在1939年9月1日通车。后来这也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在1950年10月11日最先秘密入朝的通道。
战争期间,有42万大军和17.2万随军担架队员、近15万车皮的物资由此进入前线,是朝鲜战争胜利不可或缺的关键一环。
刚好驻扎在此的是一位下基层不到一星期的年轻同志,估计他见到活人也高兴,终于有人可以聊天了,于是和我们分享了这条铁路的轶事。
他说这条铁路一周三天都有火车拉着朝鲜人到中国打工,但是奇数年,比如今年是2019年,用的是朝方提供的火车;偶数年才用中方的火车。
到中国打工的朝鲜人都是经过精心培训和挑选的,每个月三分之二的工资需要上缴国家,相当于赚外汇,只有三分之一留给自己。
早几年的时候,还有人因为饿肚子,冒着生命危险跑到中国这边讨一口饭吃;一旦被逮捕,说是从肩膀穿一条铁链牵回去,下场自然是枪毙。
现在很难见到了,大概是对面加强了管制。然而仔细一想,他们愿意为了填饱肚子也不要命,这物质到底是有多匮乏。
我们顺着他的眼光望向铁路的另一端。
时至今日的朝鲜,仍然是奉行农业社会主义的极左国家,上级强调个人纯化,不允许异己异见的存在,高压压制人性需求,仅留下原始社会的吃喝拉撒睡。
在这样的封闭环境下,我们对岸人民的生活充满好奇。人就是这样,越是遮遮掩掩的地方,越是激起内心深处的窥伺欲。
面对如此神秘的国度,良哥特意拿出高倍望远镜,站在两岸相隔不到几百米的地方一探究竟。
虽然满浦是朝鲜的第六大城市,环境却和中国的一些农村差不多,楼房都有掉漆破损的痕迹,不少还没有玻璃,放在今天的中国,只相当于烂尾楼的水平。
奇怪的是,鸭绿江两边讲道理都是肥沃的黑土地,朝方却没有大片的农田,稀稀疏疏的农作物像野草一样随意地生长,呈现的是极度贫瘠的面貌。
或许是心中先给朝鲜下了“特殊”的定义,哪怕是一头再普通不过的牛,一辆形似六十年代解放的卡车,几个黄种人,仅仅因为在江对面,也足以让我们兴奋一阵子。
每天的岸边都有人这样望着朝鲜,时间久了,也不知道是我们看对面,还是对面看我们。
这次在集安只是隔江遥望朝鲜,通过道听途说了解另一个世界。
不过接下来随着路线的推移,我们将借道白山进入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和朝鲜只有咫尺之遥,知道了更多网上搜索不到和鲜为人知有关朝鲜的故事,也将踏上朝鲜的土地一探究竟,到底朝鲜人民是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还是只是我们带有偏见的断章取义。
303国道集安前往白山的必经之路,这里依然是青山绿水环绕,一进山,树林遮蔽,温度立刻降到20度左右,什么氧吧也比不了这座大山天然的馈赠。
两边的村庄明显有为了发展旅游业所做的翻新,连名字都是“富强”、“和谐”、“团结”等等富有新时代正能量的词语,一看就是后来改的。
东北人以前给一个地方起名字非常随意,可能这里有七棵松树,就把这里叫作“七棵松”;村子在某条河的北边,这里就是“河北”,对岸村就是“河南”,那个年代根本没人起“富强”、“和谐”、“团结”这些文邹邹的名字。
发展东北农村旅游业当然是一件好事,来的人不多,道路却平坦好开,别人的旅游到哪都塞车,谁还有心思欣赏风景,唯独这边才是真正的公路之旅。
到达白山之前,刚在后排打盹的我一醒来,发现车辆正行驶在一个小镇的狭窄道路上,这条只允许一辆车通过的小道两边全是充满时代感,如今却衰败没落的房屋。
这一排排的房屋在我们的认知中早就不适合人类居住了,但是里面却隐隐约约透露出人类活动的痕迹,感觉屋里有好几双眼睛透过没有窗户的窗框和残缺的玻璃盯着我们。
我们像穿过漏斗的长管一样来到这条小路的尽头,一座大型煤矿赫然矗立在眼前,湛蓝的天空上环绕着一群燕子。
这座煤矿边上的红色砖瓦、斑驳楼梯、笔直铁路,不就是《白日焰火》、《暴雪将至》、《钢的琴》这些电影中的真实场景,默默地见证小城市中的个人命运、时代特征和离奇命案被揉碎后掺杂在一起,最后扔进历史的垃圾桶。
通过和当地人的聊天中,这里原来是道清煤矿,说是建于50年代(官网写的是1967年),很多人的父辈拉过煤,装过火车皮,红火过很长一段时间,被称为白山的“小香港”,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有个有意思的现象,很多关于东北的电影、书籍资料中,只要是描写90年代末期小城市人们的日常生活或是理想,经常会说到“香港”和“小香港”——“我以后准备去香港开家发廊”、“哪哪哪是‘小香港’(大连和延吉都有“东北小香港”的说法)”。
1997年,在北方,一切美好的幻想碎了一地,集体主义和计划经济一夜之间失效,国有企业改革导致一次“下岗潮”爆发,数以千万计工人和公务员失去了唯一的收入,大家都焦头烂额地不知道怎么办。
当年有多惨呢,国企贱卖优质资产,暴力事件频发,经常有公务员开枪自杀为的是家属拿到抚恤金,还有孩子过年闹着吃肉,一狠心包顿毒饺子一家三口自杀,甚至有老婆卖肉,被当地人称为“忍者神龟”的老公拉皮条的事情。
这一年,刘欢写了一首励志的《从头再来》,唱着“心若在,梦就在”,可是真正经历过的人们,不少是恨这首歌的。
同样是1997年,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香港回归,这里是当时的亚洲金融中心,人称“亚洲四小龙”,这里遍地黄金,只要一低身就立刻赚得盆满钵满。
难怪那些找不到出路的人们从电视广播中了解到“香港”,无不怀揣着一个发财梦,梦见到了香港,生活就有了好转。香港是他们到不了的乌托邦。
话说回来,直到2006年-2007年,道清煤矿一线工人的工资还有八九千,大幅带动了周边的经济发展。
然而今天挖到地下七八百米,再也挖不出矿了,工人们说有十几个月没开工资了,母公司通化矿业也陷入濒临破产、负债累累的地步。
很可惜,每当浪潮来临的时候,留下的、怀念过往的、被国家抛弃的人们和机器终有淘汰的一天,他们被迅速崛起的现代化城市被人遗忘,无声无息,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以下为图说
▲一路贴着朝鲜的各种郡前进
▲福春市场很像一个上世纪的超市,从一个小门进去,里面却特别大,屋顶也不高,比较逼仄
▲这块写着“距上和口国门4.3公里”的路牌让我们放心了
▲本次穿越国境线之旅的第一个国门和界碑,必须打卡留念
▲从丹东进入集安,基本是在东北人心中的“圣山”长白山山脉穿梭,绝对的避暑胜地——风景神似欧洲,人少也清净
▲一路上有很多农村,靠近外面的房子全是统一的干净围墙,里面的房子还是破破旧旧的样子,估计是政府为了旅游做的形象工程
▲不过道路和整体环境非常干净,开几小时的山路完全是视觉享受,一点也不累
▲山路结束前的大拐角,集安坐落于这片河谷平原上
▲到达集安的时候,老天很给面子地放晴了,天空一片神清气爽
▲从歌曲的舞蹈判断,大妈们大概是为了给祖国70周年庆生
▲一到集安市区,第一直接感受就是整洁祥和,有旅游城市的干净,没有旅游城市的嘈杂
▲来到火盆一条街,当时我们觉着差不多,随便选了一家,但是网上最推荐的是老字号崔家高丽火盆
▲火盆的味道还行,偏偏没有高句丽或者朝鲜族的明显特色,说是汉族的一道菜我也相信
▲丸都山城的城墙遗址,目前见到的只有一堆石头,城内的建筑早就随着战争和时间烟消云散了
▲这就是王陵和贵族墓葬,虽然样子朴素,周围的环境还是可以的,后面是山,前面有一条河,推荐凉爽的秋天再来
▲这边毕竟是皇家陵园,依山伴水,只要不是太阳直射,站在有阴凉的地方就很凉爽
▲经受上千年风吹雨打的好太王碑如今修建了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大型永久性碑亭,同时设有专人进行保护管理
▲好太王碑的拓本之一
▲对面是朝鲜满浦
▲既然是边境线,自然少不了双方划清国界的界碑,实际上,真正的界线在桥上的第十一桥墩的中心接轨线。小同志也说,认识领导的话,是可以带到桥中间的
▲偷偷放一张靓照
▲旁边还有日军当时修建的罕见的四层碉堡,都是侵华历史的罪证
▲碉堡内部相当于一个小基地,有厨房、灶台和储物间,还有一大堆安置武器的小窗口,估计当年也是易守难攻的据点
▲正在“窥探”对岸人民的良哥
▲看着朝鲜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明明现在是2019年,对面却是另一番景象,隔着一条江有如隔着一条银河,他们的上空有一道屏障,用来和世界隔离
▲之后我们沿着303国道踏上前往延边朝鲜自治州的旅途,离朝鲜越来越近,近到一步可以跨过去
▲谁还记得还在运行的道清煤矿,这里也热闹过一段时间,现在估计离停产也不远了
▲可能是现在的矿厂没有经常开工,天空还是挺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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