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丨西沃与东沃,湮没在岁月长河中的渡口风云!
西沃与东沃
湮没在岁月长河中的渡口风云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唐代大诗人王之涣的这首《登鹳雀楼》诗可谓是千古绝唱、妇孺皆知,诗人登临的鹳雀楼是我国四大名楼之一,位于黄河岸边著名的古渡口之一蒲津渡附近。
图1 唐代黄河蒲津渡遗址
(网络图片)
在唐代,该渡口是连接京都长安和唐王朝龙兴之地太原的必经之地。由此顺河而下,在晋陕豫地区沿黄两岸还分布着风陵渡、茅津渡、孟津渡等数十处古渡口,渡口一般选址在河道变宽、水流放缓的地方,方便渡船来往。在交通并不发达的古代,这些天然渡口成为人员、物资流通的重要通道,也成为影响战争胜负的军事要塞,历朝历代统治者都十分重视渡口的维护和守备。
黄河以气吞山河之势冲破晋陕大峡谷的束缚,流经山河表里的潼关,迎头撞上秦岭华山,猛地向东一拐,浩浩荡荡由西向东奔向大海,在中华版图上书写出了一个壮阔的大拐弯,开启了中游最雄伟壮丽、多姿多彩的篇章。我的家乡新安县正处于这一段黄河承上启下的位置,这里北依太行,南襟嵩洛,扼守东西两京往来要冲,是崤函古道和丝绸之路的东方桥头堡。
(作者摄)
黄河臂弯里的新安与山西垣曲县、河南济源隔河相望,黄河河道成为两省三地的天然分界线,这一线北面是巍峨的王屋山,南面是矗立河岸的黛眉山和荆紫山,中间是黄河中游最后一道峡谷八里胡同,胡同口是一片开阔的河谷,畛河与黄河在此交汇,形成了黄河中下游难得一见的泊船港湾。河谷附近分布着两个重要渡口,西沃渡和狂口渡,与“潮平两岸阔”的下游渡口不同,这两个渡口集雄奇险峻于一身,背后大有文章,是这篇文章不折不扣的主角。
图3 西沃渡和狂口渡在地图上的位置,
东沃镇即为狂口渡(作者供图)
古渡口是漕运码头。据史料记载,早在汉代,官方就在狂口附近设粮仓、盐仓等大型仓储设施,20世纪90年代,考古人员对此地的汉代建筑遗址进行发掘,发现了大量“关”字瓦当及带有“永始二年造”字样的青砖,证实这些建筑约建成于汉成帝永始二年(公元前15年),推断其为汉函谷关防御体系的一部分,这是我国首次发现汉代漕运仓储建筑遗址。
图4 河岸峭壁上的黄河古栈道遗址
(网络图片)
宋代以前,封建王朝多建都于关中,关中产粮难以满足消耗,需要把江淮地区的大米先运到洛阳,再转运到长安。由于陆路运输工具的制约及崤函古道行走艰难,黄河漕运就成了唯一的运输通道,维系着东西两京王朝的经济命脉和国运兴衰,最多时每年运至关中的漕粮有600万石之巨,极大改善了关中地区的财政状况。西沃渡口遗留了大量的漕运痕迹和栈道遗址,沿河岸寻觅,可以清晰地看到很多凿得很深的四方孔洞,还有一些被绳索磨得极其光滑的牛鼻状石环,孔洞用来楔入木桩支撑栈道木板,石环用于固定纤绳。散落在河岸崖壁上的碑刻题记显示,统治者十分重视河道疏治,尤以汉唐为盛,光武帝、魏明帝、唐玄宗都曾派专人整治河道,以利漕运。
图5 黄河峭壁上的西沃石窟正在进行搬迁作业
更为神奇的是,20世纪70年代在渡口附近开山修路时,在高出黄河水面数米的峭壁上发现了一处石窟,文物专家将其命名为西沃石窟,是黄河中下游岸边悬崖峭壁上发现的唯一一处北魏石窟,其塔佛合一的开凿手法极为罕见。据专家考证,高低排列的石窟佛塔隐藏着测量黄河水位的奥秘,可以说西沃渡是研究我国古代东西交通史和黄河漕运史的活化石,见证了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黄河纤夫生活的艰辛和黄河漕运的繁盛。
图6 在黄河边玩耍的狂口少年
(网络图片)
古渡口又是商贸中转站。狂口渡上承河津龙门口,下启孟津口,正当客商南来北往的要冲,一直以来都是官方设置的重要商品交易集散地,是黄河流域最大的水旱码头,用千帆竞发、万商云集来形容倒也毫不夸张,素有“天下有两口,数罢汉口数狂口”之美誉。一直到民国时期,狂口渡都是人口万余的建制镇,大量来自山西、豫北地区的人口汇集于此,从事航运、装卸、采矿等行业,当时管理新安硫磺矿业的河南官磺局就设在狂口,繁华程度由此可见一斑,可谓是白天千帆过,夜晚万家灯。改革开放后,狂口人民充分利用当地资源,兴办集体企业,发展成为了豫西地区久负盛名的“万元村”。
图7 狂口黄河边的炼磺炉,远处依稀可见跨河吊桥
(网络图片)
明清时期,洛阳是晋商前出中原、走向江南的重要基地,大量山西人常年往返于晋洛之间,他们将西北的药材、毛皮、食盐和铁器经由狂口等渡口转运到洛阳,远销江南各地;再将南方的茶叶、丝绸和大米北运,远销至中亚和俄罗斯,开创了沟通东西方商业文明的“万里茶路”。黄河古渡口犹如座座驿站,串联起了古老的商路,沟通了东西方商业文明,也听惯了南来北往的吆喝声与驼马声。
图8位于狂口渡的村办水泥厂
(来自新安县移民办)
古渡口也是军事关隘。西沃渡因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历来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公元前279年,赵惠文王携蔺相如赴渑池与秦昭王会盟,曾自西沃渡口过黄河,成就了“渑池会盟”的古代外交美谈。明崇祯十四年(公元1640年),李自成率农民起义军从西沃渡河进逼洛阳,一举打乱了明王朝的军事部署,攻克洛阳也使得李自成成功登上了晚明政治历史舞台。清代乾隆年间,为了供应西南平叛作战部队粮食辎重,乾隆帝曾派重臣专程到新安狂口沿黄河行船试水,拟重新开启黄河漕运,后因沿河栈道年久失修,找不到熟练船工,只好改由陆运。
图9 陈谢大军渡河示意图
(视频截图)
1947年8月,针对解放战争形势变化,党中央作出经略中原战略部署,陈谢兵团近十万人马在新安、渑池一带强渡黄河天险,挺进豫西,截断陇海铁路,拉开了解放豫西的序幕。当时渡河工具奇缺,英勇的新安儿女冒着生命危险组织先遣船队,用“油布包”“葫芦筏”等土法运送战士渡河,冲破渡口山头上的碉堡封锁线,连续几昼夜,往返百余次,圆满完成了渡河任务,表现出色的洛峪先遣船被陈谢大军授予“狂口横渡第一船”的光荣称号。小小葫芦显神威,时至今日,新安黄河水上“葫芦队”护送大军渡河的故事仍然在民间广为流传。
图10 义马狂口渡河纪念馆内陈列的渡船和葫芦筏
(李计划 摄影)
图11 西沃渡口附近的陈谢大军渡河雕塑
(作者摄)
天地悠悠,岁月无痕。新中国成立后,在党中央领导下,沿黄军民和水利建设者开展了大规模的黄河治理保护工作,创造了黄河岁岁安澜的历史奇迹。如今,随着现代桥梁技术的进步和交通方式的多样化,黄河渡口失去了往日的繁华,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只有在部分偏僻的乡村地区,渡口依然维系着两岸人们的感情联络,占据着村民出行的重要方式,只是变得冷清了许多,仿佛一位垂暮老人,多了些许落寞、些许黯淡。
图12 狂口老村址,现已被小浪底水库淹没
(李罗成 摄)
星移斗转,时过境迁。随着现代治黄标志性工程小浪底水库的下闸蓄水,新安北部形成了一百多平方公里的水域,回水接近三门峡大坝下游,狂口渡、西沃渡等众多古渡口淹没在水面之下。8万多新安儿女响应国家号召,搬离世代居住的家园,分批移民他乡,狂口实施了全国首例农村整建制搬迁工业安置,迁至豫西“百里煤海”义马市,西沃移民大都搬至黄河北岸的温孟滩重新选址安置。为了保护传承黄河文化遗产,经国家文物局批准,文物专家采取“揭顶分割”法对峭壁上的西沃石窟进行了整体搬迁,千年石窟如今安放在新安境内“石刻唐书博物馆”千唐志斋院内,依然享受着虔诚朝拜者的香火。
图13迁至义马市安置的狂口村新貌
(网络图片)
图14从渡口峭壁上整体搬迁的西沃石窟今貌
(作者摄)
青山巍巍,河水泱泱。广阔的小浪底万山湖形成了北国少有的山水大观,为旅游开发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就在昔日的渡口旁,黄河三峡、黛眉山、荆紫仙山、鹰嘴山如坐落湖畔的颗颗明珠,展现着湖光山色、高峡平湖的无限魅力。新修建的黄河生态廊道仿佛一条绿丝带蜿蜒伸向远方,驱车沿路前行,一路山环水抱、峰回路转,宛如一幅美妙的“富春山居图”在眼前徐徐展开。每年秋季到次年春夏之交,小浪底水库高水位运行期间,乘坐游船穿行在湖面上,黄河河道曲折迂回,两岸山峦壁立千仞,时而进入逼仄幽深的峡谷,时而迎来烟波浩渺的水面,颇有两岸青山相对出、天光云影共徘徊之妙,让人流连忘返,陶醉其间,不由得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图15蜿蜒曲折的沿黄生态廊道新安仓头段
(李罗成 摄)
(常立新 摄)
黄河渡头归问津,离家几日茱萸新。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渡口人也都换了行当,过上了新生活;当年的孩童也已人到中年,奋战在祖国各条战线,他们也许会在梦里回忆起黄河渡口的桨声帆影吧!
图17 北冶镇境内建设中的水上码头
(芦海军 摄)
文章投稿人:何涛,新安县石寺镇人,新安县第一高中1998级学生,现为许继集团工程师,热爱生活,喜欢旅行,偶有诗作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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